浮宵冷笑,道:“绿罗凭什么懂你,凭你将她卖了?”
最不堪的一面被人挑破,最想自欺欺人的事实被人说出,一字一句在心底刻出血来,偏生流不出,也没有资格流出来。
呆呆傻傻怔怔仲仲,不知不觉,自己也根本察觉不到,泪落满面。
最后话不成话,哽咽道:“我虽不慕名利,只做了个九品小吏……父亲啊……父亲却需要有人开路相护……我在他眼中虽只是不成器的儿子,他却供我吃穿养我成人,我虽不能报,但也绝不能害他啊……”
众人沉默,浮宵挑眉,笑得愈发冷,道:“不可负尊亲,便可负卿卿?这就是你把脏水全往绿罗身上泼的理由?”
男子已是涕泪横流,挣扎道:“不是!!”
“只是我不这样说,他连我们一族都不会放过!”
众人面色已然沉骇,不敢多听亦不敢多问。
“所以一个绿罗换一族- xing -命,确实很值当?”浮宵问道。
“我宁愿死的是我!”男子道,他以为绿罗已死,他知道,却不知先前是在骗谁。
“她已经死了。”浮宵一字字道,一字字念给男子听。
男子闻言又是呆仲片刻,而后疯狂大笑起来:“她死了!她死了!!……”一遍遍重复着,不知是在喊给谁听,也不知是在告诉哪个不敢面对的人。
终于肯松开浮宵的裙摆,抬头以手遮面,似是无颜见天,怆然大哭起来。
第14章 桃夭
这场闹剧终于收尾。
一竿风月始,便以为永久,忘却天长地久有时尽,最后才知不过昙花一现。
牵着人脱离了人群,站定打量道:“姐姐无事?”
浮宵摇头,道:“妹妹可以松手了?”
流宛委屈道:“姐姐说过随我的。”心底却没有半点委屈情绪,松手的干脆。
如此倒是让浮宵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撇头道:“……嗯,今后随你,现在我只是需要回去换件衣裳而已。”
“好。”流宛这才笑开。
浮宵走出几步,身形顿了一下,终究未回首,快步上了楼。
上了楼才发现有人等着自己,一脸好戏作罢的可惜神情。
“看够了?”浮宵冷脸道,先前本就怒火满盈,忍了这许久已是不易。但她也不明白,梧湘便罢,熟识许久自然忍得,不会迁怒,而初见便讨厌的人,为何却也意外的能够平静包忍?好像无法真正对她生起气来。
双手撑在朱阑上,侧首笑道:“我若说没有呢?”
“你!”浮宵咬牙道,双目简直能喷出火来。
梧湘又笑一声,再逗就真的要炸毛了,到时可不好哄,于是目光转向哭声还未歇的楼下道:“不闹了,我只问你,你和她是怎么回事?”
浮宵顺着梧湘目光望去,又见那个始终微笑着的人。
她知道梧湘在问什么,更切身的知道不会如此,心中却莫名堵涩,若无其事收回目光道:“能有什么?相看两生厌。”
梧湘惋惜似的叹了口气。
“怎么?”浮宵怀疑问道,仔细看过梧湘一眼,又道:“燕好不谐?被你家那位踢下床了?我看着面相可不像。”
梧湘猛咳一声。
身后传来羞羞答答的声音:“宵姐姐……”
浮宵的脸立时又红透了,今天实在不是个好日子。
梧湘越过浮宵走过去,轻轻将人揽住,回首道:“你最好想清楚,她可不像什么省油的灯,这么多年,我可没见你的手那么好牵过。”
浮宵怔神,那二人已相携走远。
再回神,不再看楼下一眼,极快回了房。晓枝正借着灯光绣彩,见到她回来,放下手中针线,笑道:“姑娘回来了。”
看来是没听见外面动静。
浮宵压下情绪,轻轻点头,随意坐在桌边。没有镜子是看不见自己表情的,他人却是时时能看见,看着浮宵微黑的脸色,晓枝小心问道:“姑娘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
浮宵只摇头,话也不说一句。
晓枝确定她心情不好了。
浮宵生气难受时,不会对人发一通,也不拿东西生气,只是不说话。随着年岁增长,这些时候也少了,鲜少有真正情绪时。
平日小打小闹惹得稍恼片刻便能过去,真的不好时往往是很久。
见晓枝担忧神情,浮宵不觉一笑,道:“无事,自己有些想不开罢了,没谁惹我,等我想通便好。”
“姑娘有事一定唤我。”晓枝道,得到浮宵首肯,这才隐忧下去。
浮宵吁叹良久。
随意换了套衣衫,洗漱后往榻上一躺,蒙在被子中。
现在还很早,不是能睡着的时候。往常不入耳的笙歌,今夜听得格外分明。
突然响起了叩门声。
心脏猛然一跳,而后还没有平静的趋势,反倒愈演愈烈。将手按在心口,希望抑住那里的狂跳,因为她自己都能听到。
是在期盼什么?
这样一想,如冷水淋头,立时便清醒许多。
再不迟疑,快步走至门前,利落打开门,试图忘记浇灭那一点残余火星渺小希冀。看到来人时……确确实实彻底浇灭了。
“晓枝?”浮宵唤道,语气中是不易察觉的失落。因为她自己都不能发觉。
晓枝举了举手中的东西,道:“有位姑娘托我交给姑娘的。”
那是一件崭新的罗裙。
并非墨绿,桃夭灼红。
“哪一个?”浮宵佯作不经意般问道,脸上却已浮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