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一) by:陈小菜【完结】(49)

2019-01-18  作者|标签:陈小菜

穆子石作势轻踹他一脚,小福子才嬉皮笑脸的领着别的小太监走开了。

入冬后大靖宫中并无凋败之色,依然是彩画雕栏宝妆亭榭,除了四季常青的草木,亦有盛放于冬日的花卉,穆子石信步走到莲池边,菱花莲叶尽去,池中锦鲤也无,别处再繁华如春日胜景,此处却是荒凉苍冷了。

穆子石慢慢坐在一块玲珑石上,撑着下巴无声的哭。

此地甚是僻静,莲池上有跃波拱桥,通往临波水榭,池边是一座小巧的玲珑假山,穆子石坐的地方避风挡人,故能放怀一哭。

齐予沛的病不用御医看,便是自己都能瞧出已是不治,穆子石心中说不出痛是不痛,只是瑟瑟的蔓延着一股寒意,五脏六腑冻得缩成一团。

齐予沛的存在仿佛空气水米,从来就不敢想会有他不在的那一天。

穆子石在这个宫里舒展着叶子蹭蹭的拔节,去学自己喜欢或是不喜欢的一切,只是为了将来能站在齐予沛身边,报答他襄助他,不辞生死。

可自己还没有长大,他就已病入膏肓,穆子石只恨为什么自己还要活着,更有一种一脚踩下万丈深渊的恐惧惶惑。

一边哭一边孩子气的胡思乱想,要是这寿数可以换就好了,愿意折自己的年岁给齐予沛,不过他若能活下去,自己也不想死,还是把穆勉、穆夫人和穆子瑜的都给他比较划算……

正想得稍微快活了一些,突然听到一人哼的一声,冷笑中不掩恶意,道:“怎么?这是哭太子呢,还是哭自个儿啊?”

穆子石心中一凛,一抬头见这人身着宝蓝缎面的狐貂大氅,容长脸丹凤眼,轮廓分明,白净英俊,正是五皇子齐止清。

当下起身行礼:“见过五殿下。”

齐止清生母出身不高,入宫后也从未获过盛宠,不过性子温婉柔顺又安分守己,倒平平安安的生下了两个皇子,受封贞婕妤。

齐谨不缺儿子,齐止清既非心中所爱,又不占着外家尊贵,本人也是资质寻常,因此和贞婕妤一样,湮没于众人而已。

皇子诸多,蒙不蒙帝宠境遇便是天渊之别,单看那入冬内制的大氅,时有一品玄狐二品貂,三品穿狐貂之说,齐予沛所着大氅,里子俱是玄狐腿皮,穆子石身上也是一件玄狐衣袍,齐止清却只得狐貂而已。

齐止清近日颇受齐和沣的拉拢示好,又见太子病重,心中不免多了些期盼,大位虽是不敢想,但图个从龙大功搏个储君近王,也是前程一派光明高远。

既有所倚仗,胆子自然就壮了起来,此刻见穆子石一如既往只是按制行礼,丝毫不见额外的敬意,不由得暗生恚怒,又见他眼睛红肿如桃,心中微微一动,脸上的神色已转了,半是怜悯半是嘲讽:“哭得真可怜哪……”

说罢伸手去擦他的眼泪,穆子石一惊,一手挡开往后直退:“五殿下,你做什么?”

齐止清眸光阴沉:“做什么?我就想看看,太子不在了,我还碰不碰得你?”

第二十七章

穆子石听这话说得蹊跷,略微一怔,已明白他此番动手动脚,竟是源于一段旧怨。

当年穆子石甫进东宫,不出数日,宫中上下已看出太子对他异乎寻常的重视宠爱。宫里人过惯了伴虎而卧袖蛇而行的日子,有缺子孙根的,有缺德行的,也有缺把子傻力气的,唯独少见缺眼力见儿的,见太子甚至帝后都对穆子石青眼有加,也都跟着格外的礼敬殷勤,便是其余诸皇子见着穆子石,也轻易不敢颐指气使拿架子。

齐止清一直安静着默默无闻,不是惹是生非的主儿,也就没什么人特意关照他不可招惹穆子石,偏巧一日遇到太子与穆子石,见礼后齐止清发觉穆子石小小的一只粉妆玉琢也似,一时心中喜欢,大着胆子就去摸他的脑袋,笑道:“四皇兄,这个伴读漂亮得很!”

穆子石新来乍到,待人极是戒备,脑袋一缩,扯着齐予沛的一角衣衫闪身就躲到他身后。

齐止清见他捏着衣衫的小手凝乳般柔嫩,露出的半张脸更是吹弹可破的招人,也不知怎么的,就起了玩心,心痒痒的非要去拉扯他出来捏一把脸蛋才快活。

谁料刚伸出手去,一向待兄弟温和友善的太子突地喝道:“住手!”

齐止清愕然:“四皇兄……”

齐予沛冷着脸道:“真是一点儿规矩也没有了,东宫的伴读,也是你能动的?”

齐止清甚是委屈,挪动着两只脚,低头道:“我……我只是看他可爱。”

齐予沛一皱眉头,吩咐何保儿:“送五殿下去仁谨宫书房,让先生好好教教他何为尊何为长,何为贵何为重。”

齐止清这未遂的一摸,不光吃了一顿书房先生的竹笋炒肉,回到贞婕妤处,又被母亲流着眼泪罚跪了一个时辰,当真是痛彻心扉的记忆。

穆子石知今日必不能善了,自己躲在这里哭,就是不想让齐予沛见到伤心,想必齐止清也是吃准了自己不愿以此事让太子发怒伤神,故而嚣张到了十足十。

心中愤恨之极,却淡淡道:“五殿下既要罚我,子石任由处置。”

穆子石说不上恃宠而骄,但行事颇见棱角,并不是个好脾气的,齐止清亦多有耳闻,不禁略感奇怪:“这么乖巧……太子难道真的快死了?”

穆子石怒道:“你哪来的胆子,敢咒太子殿下?”

齐止清嘿嘿低笑了两声:“此地只有你我,话不传六耳,我有什么不敢?这么多年太子病歪歪的却占尽了父皇之宠,你以为我们都很服气么?”

他多年谨言慎行,本不欲忘形多说,但既开了个话头,便如同开弓射出了箭,嘴已不听自己使唤了,那些久憋的怨气如有生命般自行滚珠也似喷溅而出:“一样都是父皇的血脉,凭什么父皇面前我们跪着他坐着?一样读书习字,他写篇字父皇恨不得贴到承天殿的大门上,我练字练得手腕都肿了,父皇又何曾多看过一眼赞过一句?他一年倒有三百天病着,大病小病父皇都守着陪着操心劳神,我呢?我十岁那年病得三天醒不过来,母妃眼睛都哭坏了,父皇不过就吩咐奴才赐下些许补药珠玉!”

盯着穆子石的衣饰,呵呵笑道:“东宫出来的,哪怕是个奴才是只猫狗,都比我堂堂正正的皇子来得尊贵……你说,老天不折他的寿数折谁的?他短命夭折难道不该?”

穆子石听他这番话说得咬牙切齿的脸都扭曲了,瞧着着实吓人,心中更增厌恶鄙夷:“殿下说了这许多,难道不怕我告知皇上?”

齐止清眉头一挑,神色有几分狡猾:“你以为我会认下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你诬告皇子,是为大罪。”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49/75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