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一) by:陈小菜【完结】(11)

2019-01-18  作者|标签:陈小菜

说着捧起水替他洗净了脸,又取出水囊,道:“漱一漱口,就没血腥味儿了。”

穆子石依言喝了一大口水,咕嘟咕嘟一漱,却啐出一颗小小的牙齿。

齐无伤吓了一跳:“哟,牙都被打掉啦?我刚刚该把他们满嘴牙也都捣出来!”

穆子石自己一眼瞧见,忍不住泫然欲涕。

齐无伤已怕了他的眼泪,忙安慰道:“不要紧,反正你还小,还得换牙。”

穆子石哇的一声哭得厉害:“掉的那个就是刚长出来的!”

齐无伤只觉头疼,捂着脑门勉强道:“还会长的……真的,你信我。”

穆子石信不信他都得疼,只拿手背揉着眼睛奋力的哭。

齐无伤见他手掌心不知何时蹭破了,又见不远处生着一小片白茅草,灵机一动,走过去连根挖出数棵,道:“小鬼,你不哭我就教你一个治伤的好法子。”

穆子石毕竟是小孩子,闻言一分心,又忍不住好奇,自然就止住了哭泣。

齐无伤偷偷吁了口气,道:“看好了,这种草叫做白茅,你别瞧它不起眼,它的根却能止血解毒。”

说着用短刀切下白茅的长根须,在溪水里洗净,嚼得碎了敷在穆子石手掌的伤口上,一番动作熟练之极:“白茅在我们凉州很多地方都有,救过不少军士的命。”

穆子石听他此刻声音略显低沉,很是招人侧耳,一时问道:“你呢?你也用过白茅根治伤么?”

齐无伤笑道:“你猜猜?”

这穆子石虽比自己小了很多,言谈间却有超乎年龄的灵动聪慧,只要不哭,还是很可以说说话的。

穆子石看着他:“我猜不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脱了衣服,我看看有没有伤痕,就知道了。”

齐无伤一愣大笑:“有伤痕就一定用过白茅根么?”

穆子石这半日大悲大喜早已神困体乏,被他一笑,眨着眼睛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脸不由自主的红了:“……不一定。”

齐无伤拍了拍他的肩:“手还疼不疼?”

白茅根药力发散开来,穆子石只觉掌心一阵清凉舒适,摇了摇头:“不疼了。”说着拿过剩余的白茅放入怀里:“多谢你……这是白茅草,我记住了!”

齐无伤突然问道:“那天为什么贪我射下的雁儿?”

穆子石咬了咬嘴唇,讷讷道:“想吃……没有吃过,姚大头不给我肉吃。”

齐无伤点了点头,抱起他一声唿哨,远处吃草的青骓疾驰过来,踩蹬上马时,齐无伤道:“小鬼,好好睡一觉,睡醒就见到太子啦。”

齐无伤到宸京从不住御赐的王府,只住太子的东宫偏殿昭旭殿,他爹是手握重兵的烽静王,齐予沛待他又比亲兄弟更亲,因此怀里抱着个小孩,居然也就一路畅通的进了东宫。

只不过几个小宫女见了,稍微一琢磨发挥,整个东宫便弥漫着一股似血似气似酸似热的气场。

有眼睛快的:“世子殿下带了个小孩子回来!”

有嘴头子快的:“啊哟,世子殿下有娃娃了?”

有思维扩散的:“翔鸾宫小非那个小妖精,近日来只在世子眼皮子底下打转邀宠的……”

有善于联想的:“小非……那孩子……”

有乐于推测的:“小非给世子殿下生了个孩子?”

有捶胸顿足的:“世子怎会看上她?”

有一锤定音的:“母以子贵,小非要去凉州当世子妃了!”

可惜这些私房话齐无伤都没听到,否则那脸色必定异彩纷呈异象迭起的好看。

齐无伤此刻正在发呆,怀里抱着的穆子石睡得人事不省雷打不动,接着抱下去吧,总感觉自己像奶妈,叫醒他吧,有些不忍心,又怕他回头再哭着闹那颗牙可怎生是好,于是世子殿下难住了,一脸惆怅。

幸好有宫女名唤碧落的,眼亮心细,高高兴兴的跑上来一行礼:“殿下是征战沙场的大英雄,自然不会照顾孩子,让奴婢来伺候小世子安寝可好?”

此一言天降甘露,齐无伤如蒙大赦,忙蹭的一下,把穆子石塞到碧落怀里,激动欣喜之余,竟没注意那碧落对穆子石的称呼是小世子……

于是到掌灯时分,循例陪帝后进完晚膳的齐予沛一回东宫,就笑嘻嘻的直问齐无伤道:“三哥,也不让我见见小世子?”

齐无伤虽大大咧咧的,这半日宫女内监们的窃窃私语诡异眼神也足以让他明白个几分,但后悔已是迟了,总不能揪着小宫女们的衣襟领口一一澄清。

此刻齐予沛这么一问,齐无伤悲愤难抑,哀嚎一声,撑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指了指那张垂着软锦罗帐的床。

齐予沛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一掀帐幔,愣了一愣,回头看向齐无伤,一脸恍然大悟,端庄肃穆得有些过分,道:“原来子石竟是小世子……难怪穆勉将他移居别院,百般荼毒。”

齐无伤咚咚的捶桌子,气得七窍生烟:“老四,明明是你惹的事,为什么倒霉的是我!”

齐予沛笑够了,这才问道:“为什么把他带回东宫?太仓促了,我还不曾跟母后提更换伴读之事。”

齐无伤叹道:“清平侯是真的容不得穆子石,事出危及,我非救他不可。”

把今日清平侯府诸人的恶行说了,看齐予沛只静静听着不置一词,也不知怎么回事,脱口道:“你若是不想要他,就让我带他回雍凉罢。”

齐予沛心中微怒,却笑了笑:“怎么,三哥要跟我抢人?”

齐无伤道:“你知道的,我在家只有两个哥哥,偏又是侧室所出,看我倒跟仇人也似,子石小小的挺乖,我就当他是我弟弟,岂不是好?”

齐予沛摇头:“你在军营沙场待得惯了,子石年幼单薄,又怎受得了塞外边陲的风霜之苦?”

齐无伤冷哼一声,道:“射虏关风霜虽严,却只有明障并无暗礁,大靖宫看着锦绣繁华却不啻龙潭虎穴,你能护得自己周全已是不易……”

齐予沛眼神一黯,勉强道:“你过虑了,父皇待我既宠且重,又有谁能让我不痛快?”

齐无伤低声道:“我现在的话,是跟我的四弟说,不是跟太子殿下说……陶家手中的兵权,已然过重,或者说,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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