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浮生记 下+番外【完结】(7)

2019-03-19  作者|标签:

圣人闻迅雷风烈必变色,安得不畏!裴昭业打断他的话,强抑心潮,万分隐忍克制道:陛下有什么吩咐,儿臣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眼看两人就要谈崩,顾廷让出声调解道:陛下,臣以为杜羡再有能力也不可能控制所有禁军。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请陛下派人潜入城内,打开城门,臣去调离这里最近的天机、天枢二营的人马来护驾。

他这提议甚为妥帖。你全权负责吧。皇帝点头应允,转向裴昭业道:你去给顾大人打下手。裴昭业尚未回话,顾廷让猛地跪地抱拳道:怎敢劳端王大驾?!裴昭业神色自若道:顾大人,天机、天枢二营哪个更远?天机去此五十里,天枢在百里之外。裴昭业想了想道:儿臣去天枢营调兵,天明即回,请顾大人派人去天机营。两营若到城下,举烽火为号。他二人当着皇帝的面你一句我一句分工协作,事无巨细,皆条理清晰,处置得当。裴瞻在一旁听得紧绷的脸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他们这时还不知道,城内情势动荡得已如一锅沸腾的热水。

东宫正殿里,太子穿着团龙皇袍紧张地坐在宝座上,抖得如同风中的灯烛。宝座旁一名太监正俯首帖耳与之密语。太子怯弱道:这样不太好吧?那名太监将脸一板,拍着大腿道:值此生死之际,还有什么不忍心的,欲夺大位,必行大事。只要左风眠敢擅动,就可寻机构陷,端王府一倒,殿下就可高枕无忧了。太子思来想去,终于点头,将腰间一枚金印递给他。那太监高兴接过金印之后便迅速消失在雨夜之中。

那人走后,太子在宝座之上坐立不安,听见帘幕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绸缎的声音,问道:谁在那里?太子妃李氏白衣走出来,不施粉脂,披头散发。太子从未见过她这般哭丧模样,嫌弃道:你怎么打扮得像个鬼一样? 李氏跪倒在他面前,哭诉道:臣妾有何面目再见天日?陛下临行前谆谆教诲,要殿下正心以复礼。骨肉相残,自非灵长之祚。请殿下收回成命,迷途知返。

太子长叹一口气,道:晚了!太子妃泣道:殿下,城内守军不足二万,天机、天枢、天璇三营有十万铁骑,最近的离城不过五十里。杜羡虽为京畿守备,未尝孤军决胜,戎事恐非所长。就算扳倒了端王府,这皇位也非唾手可得。翌日皇驾回銮,殿下拿什么脸面去见陛下?

太子兀自幼稚道:逆取正守便是了。只要从端王府搜出只言片语,足以证明孤是以顺讨逆,匡天子除女干臣,陛下也不能说什么。

李氏仰望着他,不由悲从心来,几近崩溃。夫妻二十年,竟然从未看清过这个蠢人。

宫城紧闭不通音信,却不时有一拨又一拨的人马从禁宫出来,身负要职,奔赴京师各个角落。

五脊六兽、金碧辉煌的端王府早已被骠骑团团围住。周管家一打开正门,就被人挟持抡倒在地,溅了一身的泥水。张牙舞爪着禁军服色的武人如潮水般涌入庭院。他侧耳听见到处都是鬼哭狼嚎的喊叫声,暗自欣喜,早一刻把叶小公子送出府去了。

马蹄答答,踩得雨水四溅,马首挂着的琉璃灯盏在夜雨中摇晃不定。一彪人马在漆黑的大街上风飚电逝,横冲直撞。两旁的建筑房屋模糊倒影在街面的积水上,瞬间被马蹄踏碎。这一路人冲到城南甜水胡同,只见狭窄的胡同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两拨人马一打照面,都是同时鼓噪大喊:京兆府在此办差,来者何人?大理寺办案,速速回避!

左风眠纵马上前,与领头一人打了个照面,冷笑道:薛公公,夜深雨大,不居东宫,来此何干?东宫总管薛公公避无可避,只得迎面而来,傲然道:今夜有刺客行刺,奉太子殿下钧旨,追拿刺客到此。他一边说一边给手下人丢眼色。忽然从左风眠身后冲上来一骑,马蹄将那人踏倒在地。那人还要挣扎,马上的人一柄冷剑已架在他脖子上:全部都不许动!

薛公公变色道:左少卿,你什么意思?奴婢奉旨捉拿刺客,你这是要抗旨不成?你该不会是要谋反吧!

左风眠冷笑不绝:谋反?太子就等着给我扣这个屎盆子吧。今日就遂了你们的意!他说完这话转首对身后的府兵道:大理寺戍卒听令,东宫假传圣旨,隔绝内外,欲行不轨。京兆府诬陷宗亲大臣,伤天害理,罪不容诛。这里的人全给我拿下!

只听铮铮的刀剑砍斫声此起彼伏,黑夜中刀光剑影,流血漂橹。窄巷中混斗了一刻功夫,忽然有人喊道:起火了起火了!左风眠抬头一看,骤雨中霍霍红光将赵家老宅后院包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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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祀流程借鉴《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

第三十二章:兄弟相争起萧墙

初冬的冷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火借风势越烧越大。一个太监冲出来,手舞足蹈大喊:找到了,找到了他话没来得及说完,躯干就四分五裂,头颅、左右两条臂膀都被人卸了下来,喷涌而出的鲜血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响声。

随着残臂飞出去的是一个黑色的物事。叶渐青看见四五个人凭空跃起去抢那个东西,因为争抢的太厉害,那东西几度易手。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忽然一根碧玉鱼竿横空劈了进来,东西轻松被钩到围墙上蹲守的一个人手里,那人站起身来,居然是自己认识的人。

小岚山把东西踹在怀里,朝叶渐青喊道:小叶子,跟我走!叶渐青来不及细想,随她身影也纵下围墙。当是时,掌风劈面而来,一个人影斜插进来,举掌朝小岚山后背拍去。小心!叶渐青来不及拔剑,连剑带鞘刺过去。那人身形一晃躲过,但仍然紧追不舍。岚山跃到一匹马上,拼命扭转马首,那人一掌拍在人立而起的马腹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骏马倒地。

大理寺众人或在卖力救火,或在追捕阉党。胡同之内太过狭小,叶渐青几步赶到岚山身边,并肩望着对面的左风眠。拿来!左风眠伸手冷冷道。岚山吐舌: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叶渐青挺身而出,语气颇为求肯:左少卿,这东西先借放在我手里,过些日子就还你。左风眠眼睛微眯了眯:你想替镇国公主府翻案,要拿这样东西威胁我和端王?

熊熊烈焰下,叶渐青的脸色却苍白得厉害:左少卿,京兆府就拜托你了岚山一脚将地上的马尸踢向左风眠,拉着叶渐青就跑路:废话什么,快跑!

两人在房脊上腾挪转移,岚山看见临近的胡同里栓了一架简便马车,便跳上去解开栓马的绳子。两人同乘一匹马,跑出了巷子,黑黢黢的大路上静的可怕,不知哪里传来的喊杀声。两人跑了一阵,忽然前面巷口跑出来一匹黑马,马上骑着一个人。

那人跑到下一个转弯处时,黑暗中跘到了什么,连人带马翻倒在地。就在此时,岚山和叶渐青纵马越过,叶渐青回头望见他黑夜中一双惊恐和求助的眼眸,明亮得过分。从两边巷口迅速窜出几条黑影,有人阴仄仄道:把钱交出来。

叶渐青在岚山耳边道:你去找顾教主,我随后就到。不要乱管闲事岚山只觉身后一轻,叶渐青已经下马去救后面那一个人了。

几个地痞流氓模样的,将地上那人围起来,其中一人在他身上乱摸:骑的马这样神气,想必是个贵人,先交买路钱。那人不住翻滚哀嚎。叶渐青从背后冷不防踢倒几人,伸手把地上的人拽了起来:天子脚下,明目张胆打劫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几人反应过来,袖手哄笑:今夜过后,天都要变了,还管王法?叶渐青倒抽一口凉气,瞳孔收缩杀机顿现: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那几人边说边将两人围在了中间,其中一人阴阳怪气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上面争风吃醋大动干戈,咱们下面也要趁火打劫捞点好处不是。

叶渐青又痛又恨,大声道:不许你们伤害无辜百姓!他忘了,国势不稳,群龙无首,首先伤害到的将是无权无势的黎庶。

有一人突然犹疑道:你看起来好面熟。是不是姓叶?叶渐青愣了一愣,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有人捡起地上马匹脱落的琉璃风灯,朝叶渐青一照,失声道:是你!镇国公主府的叶小侯爷!我当差时见过你!

镇国公主府的叶小侯爷,这好像平地上一声闷雷。叶渐青身后缩着的男子也不自觉抖了起来。叶渐青扬起脖颈道:我是叶渐青,怎么了?围着的几人纷纷亮出身上的兵器来,问话的人把琉璃风灯摔碎在地上,恶狠狠道:小侯爷,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方今天下有两大恶,盐商和镇国公主府。

天下有两大恶,盐商和镇国公主府?叶渐青一时恍惚,流落市井这么长时间,都被裴昭业严密保护,他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批语。当公主府掌权风光之时,天下一片赞美恭维,当他的奶奶身死家灭,却成了天下大恶?原来,不亲身经历,真的不知道世相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这一恍惚的时光,那些人已经围攻了上来。叶渐青魂不守舍,虽勉强招架,但护不住身后的人。便在此时,来路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岚山骑马又转了回来。她在马上喝道:乌鸦落到凤凰群,不知哪里君来哪里臣?

西北悬天一枝花,天下绿林是一家。有一人答对了切口。其余人见势停住了手。岚山纵马到跟前,抱拳道:西北,原是漕帮的兄弟。我是四海赌坊的小丫头,这两位是李掌柜要的人。恳请各位高抬贵手。她说着就掷了一锭元宝过去:身上就带这么多了,赶明赌坊开张,各位有空来玩啊。

这几个抢匪中不乏常逛四海赌坊,对她都有印象,便朝带头的人使眼色。带头大哥换上一副狡猾势利模样,忙道:原来是岚姑娘啊,这么晚还在街上逛?岚山扬眉道:正要去素心阁见沈大阁主。众人听见四海赌坊的名头已是畏惧,又听说素心阁,全都瑟缩了一下。带头大哥主动收了兵器,让开一条窄道,谄媚道:叶小侯爷

叫我叶庶人好了,世上已无安宁侯。叶渐青扯着身后的人机警走了过去。

叶,咳,叶公子,不好意思,大水冲了龙王庙。带头大哥指点手下放了骏马,一拨人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京师深不见底的胡同之中。

三人两马并行了一段,叶渐青自始至终都没有听见那人说过一个谢字,此时热血已凉,朝他拱手道别:萍水相逢,就此别过。那人忽然尖利说道:等等。扯下了风帽,露出一张松弛而无须的面庞,此人竟然是一个太监!

你是?叶渐青并不认得他。那人却流露出热切的目光,低声道:小侯爷,我是敏慧皇后宫中的人。你能不能带我去见端王爷?在叶渐青脑海中,对刚死的敏慧皇后并无印象,因而摇头道:王爷出城了,我也见不到。那人却并不放弃,继续道:太子将有逆谋,求侯爷带我出城。

岚山一脸的不相信,叶渐青心中忽然一动。他跃下马鞍,对岚山耳语几句,后者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叶渐青猛地一拍马屁股,那马长嘶一声,纵出数十步。岚山回头望他,他摇了摇手臂,拉着那人的马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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