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间歇性虐狗记 二)【完结】(7)

2019-03-18  作者|标签:

大梁年间,东海的土特产是珍珠,楼兰的土特产是美酒,南疆的土特产就是山匪。

这两年耕种傀儡一推行,农人找不到活干,一部分跟着行脚商人北上讨生活,还有一部分不知怎么想的,弃明投暗跟了山匪东西越发便宜,银子便显得越发值钱,屯货屯粮食的人越来越少,纷纷屯起金银,大大提高了山匪的抢劫效率。

此地山匪文化盛行,一窝一窝比野兔子还多,可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南疆军在兵部本来就是后娘养的,经费拨款都不够,根本跟他们耗不起。

而山匪虽然胜在数量众多,但普遍战斗力有限,倘若跟正规军对上,也是说给人灭一窝就灭一窝,见了驻军也很肝颤。

人有了钱,就想追求和平稳定,不想整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被人撵着跑了山匪也是人。

于是长此以往,南疆军和当地山匪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共生关系。

南疆军统帅傅志诚本就是山匪出身,一方面节制山匪,尽量让他们收钱不伤人,另一方面南疆驻军军费紧张,估计这里面少不得也有傅将军的买卖。

官匪勾结,当然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可是顾昀心里有数,这两年皇上又是推行耕种傀儡,又是大开通商路,明明都是国富民强的好政策,偏偏不知问题出在哪,国库不满反空,军费又得削减。

南方刚经历水患,灾还没赈完,再打起来,到时候山匪城乡村郭地乱窜,百姓更遭祸害,而倘若朝廷真的因为这件事撤换南疆军统帅,顾昀根本想不出谁还能镇得住南疆。

两害相权只有取其轻,顾昀无可选择,只能暂时保住傅志诚。

等熬过这两年,古丝路彻底建好,大梁内陆商路全面打开,一批来自海外的白银能流进大梁,让国家缓一口气,到时候不单出兵,还要将自巴蜀通往南疆的通路修好,真正加强对这天高皇帝远之地的管控,双管齐下,才能彻底收拾匪患。

可惜,这些事除了他心忧,其他人都仿佛想不明白。

其实未必想不明白,只是在他们眼里,击鼓令和日后拍皇上马屁升官发财比较重要吧。

顾昀来路上一直在琢磨着怎么保下傅志诚,特意不动声色地给他传了信,不料行至中途,人家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哪家的土匪打劫倾巢出动、还卷旗子敲锣打鼓的?对方摆明了知道他是谁。

截杀朝廷钦差,这与造反有什么区别?

长庚这些年深入民间、游历四方,对时局民生早就不懵懂了,稍一思量,前因后果就都分明,他觑着顾昀的神色,低声道:义父,我倒觉得这未必是傅将军的意思。

顾昀冷冷地道:废话,傅志诚哪有这么蠢?

这些占山为王的大头山匪可谓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想找个能写会算的,都得几个山头共用一个账房先生,指不定是听见哪里漏出来的小道消息,便自作主张地劫他们一下,连试探再下马威,到时候好向傅志诚表功去。

只见高处一个山匪挥舞着一只简陋的铜吼,冲着山下顾昀等人唱戏似的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沈易在旁边一边哭笑不得,一边从身后抽出一支箭:大帅?

顾昀:射下来。

沈易手中的箭几乎与顾昀的话音同时离弦而出,势如破竹地射中了拿铜吼的山匪,一只鸟大叫着冲天而起,尖锐的声音在整个山谷中回荡。

整个山谷都炸了锅。

孙侍郎见状,压根没顾上得意自己抓住了傅志诚的把柄,先吓坏了,三步并两步地从马车里蹿出来,一迭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帅,万万使不得,这山中至少有百十来号山匪,咱们就这么几个人,各位将军身上都没有甲,这是手无寸铁啊!还有四殿下,四殿下身份贵重,不容有失

顾昀看也没看他一眼,冲长庚招招手:四殿下,功夫搁下了吗?

长庚欠身道:做大帅麾下一个小小骑兵应该还是够格的。

走,我教你怎么进山打猴子。

顾昀说完,纵马直接冲向高处,长庚一点不迟疑,立刻跟上,玄铁营将士训练有素,顾昀一动,立刻便明白主帅的意思,纷纷催马而上,只留下孙大人余音袅袅的惨叫:大帅,使不得啊

下一刻,他后脖颈子一紧,整个人悬空而起,被沈易用剑柄当空挑了起来,扔到了自己马背上。

孙焦嘎一声,摔得直翻白眼。

沈易无奈道:别叫唤了孙大人,末将必然保你不死,放心吧。

沈将军说着这话,不由得心疼起自己来那顾大帅侯府少爷出身,从小身边就里出外进地跟着老妈子,使唤习惯了,长大后发现玄铁营没有老妈子,干脆将沈某人当成了老妈子,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话说回来,沈易看着翻着白眼晕过去的孙大人,心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像太监的侍郎。

山头上,小山匪对匪首道:大哥,我听见刚才那个太监在叫大帅。

匪首整个人埋藏在重甲里,闻言将铁面罩一推,怒道:废话,还不放箭!包围!包围!

山谷间长号再次吹响,大小山匪们呼啸着奔涌而来,居高临下地直冲向顾昀他们这小猫两三只的兵力。

山匪们不知是为了壮胆还是怎样,大张旗鼓地搞了一个包围圈,这一头的人往下跑,那一头还要敲盆敲碗嗷嗷嚎叫着从对面的山上赶来包围,奔跑得乱七八糟尘土四溅。可惜他们的马大多是从过往商队手里抢来的,哪里追得上玄铁营万里挑一的战马,顷刻便被甩在了后面,顾昀打了个手势,身后几个将士立刻会意分兵四散,山匪射下来的羽箭目标被分散,立刻不成体系起来。

迎面悍匪成群,顾昀漠然抽剑,长刃如雪,对长庚道:记着,临到阵前,谁不想死谁先死

长庚险些被他手中的剑晃了眼。

他剑如游龙,一路血花纷飞,两进两出,地上山匪与马尸滚成了一团。

顾昀补完了他的后半句话:即使你的敌人是一帮饭桶。

匪首在高处拿着千里眼巴望,一见情况不对,当即怒道:让你们包围呢,怎么回事!

旁边小土匪苦着脸道:大哥,不知道呀!

这时,一个黑脸土匪跑过来:大哥,大事不好!

不过转瞬,山垭口处已经被一个轻骑冲上去了,手拿长号的土匪没来得及缩脖子,便见刀光一闪,身首已经异处。

顾昀马术超群,纵横于山石间简直如走平地,越过一条极窄的山间窄径,手中长剑一甩,大石后面便传来一声惨叫那里居然还有人埋伏他将长剑上的血抖落,似乎是略等了长庚片刻,说道:山中多遮挡,遮挡后面常有地头蛇,你武艺超群,不见得躲得过暗算。

长庚打眼一扫,果然见那石头后面机关弩已经架好,就等着放箭伤人了。他的马可不是什么战马神骏,跟着顾昀有些吃力,但只觉得全身的血都热起来了,问道:义父,你怎么知道?

顾昀一弯嘴角:手熟。

话音刚落,上方一块山石蓦地滚落,顾昀仿佛头上有眼,狠狠一夹马腹,那战马蓦地往前一跃,尾巴上的鬃毛几乎碰到了滚落的山石,同时,顾昀整个人离开马鞍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旁边一根藤蔓,在空中飞快地一荡,将自己吊了上去,长庚听见噗一声响,本能地往后一仰,好歹没让他凶残的义父居高临下地溅一脸血。

顾昀从高处看着他挑眉一笑,吹了声长哨,那马立刻训练有素地跟了过去。

长庚心狂跳,顾昀那一笑快要将他的魂魄也吸走了。

顾昀从高处冲他喊道:山中打猴,记得要先抢高处

此时山匪那开玩笑一样的包围圈已经全乱了,几个高处垭口迅雷不及掩耳地便被人占了,匪群成了一帮没头苍蝇,四处乱跑,被高处落下来的箭杀了个不亦乐乎。长庚忙追上去,只见顾昀翻身重新上马,同时利索地从身后拎出一支特别的箭。

那弓和箭都厚重得很,长弓少说有几十斤重,带一个拇指大的小盒子,长庚眼皮一跳,心道:弓上有金匣子?

下一刻,长弓上散出来的白汽证实了他的猜测,箭杆竟似是铁的,离弦而出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鸣,好像二十只钻天猴同时声嘶力竭地冲上天铁箭像一只缩小版的白虹,贯日而去,一声金石之声在山间荡漾如波,铁箭正中一块巨大的山石。

尘嚣飞扬,如野马飞踏,那大石头震荡片刻,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群猴四散,匪首却偏偏被身上重甲阻碍了活动,慢了片刻才抬起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见,他已经连人再甲,给轰隆一声埋在了下面。

长庚笑道:义父,这个我知道,擒贼擒王是不是?

他一路被顾昀护在身边,从数百山匪中呼啸而过,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衣袂翻飞,看起来依然是个翩翩风度的公子哥。

顾昀心里啧了一声,心道:完了,下次回京城,给我扔手帕的小姑娘恐怕要少一半。

小半个时辰以后,顾昀带着他手无寸铁的几个玄铁营将士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匪窝。

大部分土匪一见自己银光闪闪的老大死了,当即就呼啦一下逃散了,他们地形熟悉,一旦散入山林间,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顾昀带的人少,不便追击,只绑来了几个没来得及跑的,鹌鹑似的穿成一串。

顾昀在匪首的虎皮椅上坐下,又感觉不对,站起来将椅子上的虎皮一揭,乐了:贵山大王的宝座真是别出心裁。

只见那气势磅礴的虎皮椅子下面四条腿都已经被锯掉,底下活脱脱是个金砖垒成了堆,上面扑了一层木板。

顾昀:坐在这上能下出金蛋来吗?

沈易悠长地干咳了一声,示意大帅说人话。

这时,方才吓得尿湿了裤子的孙大人换好了裤子,又人模狗样地重生归来,见状立刻意识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改方才嗷嗷叫着使不得的熊样,上前一步,大义凛然地喝问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沿路劫到朝廷钦差头上的?谁人主使此事的?说!

长庚原本正拿着顾昀那把特别的弓玩,闻言抬头道:劫钦差可是同谋反罪呢,只要不是匪首,普通山匪说不定就是个充军,像诸位这样格外英雄的

他说道这里没了下文,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无视瑟瑟发抖的几个山匪,好像只是无意提了一句,很快便将注意力转向其他,笑眯眯地问顾昀道:义父,你这副弓箭真好,给了我行不行?

顾昀一摆手:拿去。

孙焦一滞,拿不准这位素未谋面的四殿下是什么意思。一开始只觉得他没什么架子,脾气温和,很会聊天,城府并不深,这会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是走眼了。

长庚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山匪也没有那么蠢,立刻顿足捶胸地哭喊起来。

草民不知是钦差大人驾到,大人饶命啊!

道上混口饭吃也不容易,我们这小地方,十天半月见不得一个人啊,谁知道一开张就碰上钦差,草民冤枉啊不,其实也不冤枉,草民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哪!

孙焦:

正在这时,一个玄铁营将士突然快步走进来,附在顾昀耳边道:大帅,南中巡抚蒯大人派人送信,说听闻侯爷在本地竟遭匪徒骚扰,他将带二百家将,马上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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