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出去透透气时，一阵嘈杂之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我靠，我请你喝那么贵的酒，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弄坏了我的怀表！”男人怒骂道。
又听见一个带着恐惧和无助的声音：“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又听见一个有些尖刻的声音：“李璐，你是怎么搞的？”
李璐？
李霞下意识扭过头，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画着浓妆的女孩儿满脸委屈，流着眼泪向男人道歉。
“道歉管什么用？我的表值五十块，你有本事赔给我啊你！”
“安姐，真的不是我故意的。他刚才摸我的大腿，我吓了一跳才……”李璐断断续续说道。
“哟，这年头，既想当□□还想立牌坊啊？”另一个男人打趣道。
李璐咬紧嘴唇，说道：“先生，我虽然是舞女，但也一直洁身自好。你不能这么污蔑我。”
“我管你污蔑不污蔑呢，你弄坏了我的表，就得赔我！”
李霞呆呆地，渺茫地，看向了那个和妹妹名字一样的女孩儿。要是自己的小妹妹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吧？刹那间，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来。那个奶声奶气，穿着粉红色蕾丝裙的小女孩儿，一边叫自己姐姐，一边欢乐地扑向自己的怀抱……
李霞看向了自己怀中的玉佩，忍不住泪如泉涌。妈妈，爸爸，妹妹，她好想念他们啊……
这一头，李璐也陷入了绝望之中。
一年前，她的父亲去世了。为了养活一家人，她不得不辍学退婚，成为了舞女。然而，虽说是当舞女，她却也一直坚持洁身自好。她当舞女的工资是每月五十元，按说也不低了。可是家里人口实在太多，奶奶、妈妈、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加上自己一共八个人。妹妹在读初中，马上要上高中；三个弟弟都在读小学，还有个眼看着就要读书的小妹妹。光是学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弟弟妹妹们又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饮食上不能有差错，几乎两三天就要吃一次肉。还有书本费，纸笔费，还有他们的衣服。奶奶年纪大了，有些时候会生病，还要请大夫……
几乎每个月，她的薪水都会花个精光，有时候还不够。如今要她怎么拿出五十元来赔偿？想到这里，她心中涌起一阵铺天盖地的绝望。
“这位先生，”李霞到底还是不忍心看着这个女孩儿被逼上绝路，走了过来，“有话好好说，何必大动肝火呢？”
男人打量了一眼李霞，说道：“怎么，你想帮她出头啊？没问题啊，你帮她还钱我就放过她。”事实上，男人是见李霞衣着朴素，料定她拿不出这么多钱，才故意这么说想让她知难而退。
男人这么说，也在李霞的意料之内。说真的，她日日省吃俭用，每个月的花销也就在三到五块钱左右。要让她拿出五十块帮助陌生人，她的确不舍得。
虽然李璐画了很浓的妆，但不知道为什么，李霞就是从她脸上看出了妹妹的影子。但李霞知道，她绝对不可能是妹妹。妹妹早就已经和父母一起在车祸中去世了。
说起来，妹妹虽然早早离世，活着的时候却一直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同样是花朵般美好的女孩儿，同样名叫李璐，有的被娇养在温室中，有的却像泥土一般被践踏。
李霞到底还是打开了钱包，取出五十块，交给了男人。
男人先是一愣，但话已经说出口，自然不好收回。
这时候，同事们也注意到了李霞这边有动静，纷纷聚了过来问发生什么事儿了。人一多，气势也有了。李霞见李璐仿佛受了惊吓的样子，向同事们告了别，领着李璐出去了。
李霞领着李璐来到了一家小店，点了几样简单的小吃和一杯牛奶。
李璐哽咽着向李霞道谢。如果没有李霞，她真的不知道刚才要怎么办。想到李璐花了那五十块银元——那可是自己一个月的薪水，她心中又有些过意不去，主动开口道：“小姐，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但是，我暂时没有办法还你那么多钱，要不我开张借条给你吧？”停顿了一下，她又说道：“这利息……”
“放心，我不要你利息。”李霞将牛奶推到了李璐面前，“小姑娘，恕我冒昧。你的家人知道你在这里工作吗？”
“知道的。”李璐平淡地回答道。
第2章 李霞
这时候，空气突然沉寂了下来。从李璐的话中，李霞听出了一丝无奈，还有几分迷茫的痛苦。
虽说是人心隔肚皮，但就凭李璐那双神似妹妹的眼睛，还有她之前主动提出要写借条，李霞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会是一个坏女孩儿。她相信，对方一定有着自己的无奈和苦衷。
李霞没有追问，如果李璐想说的话自然会说。可如果她不想说，自己也没有资格过问。然而，看着这个和自己妹妹名字相同的女孩儿，大好青春年华却沦落到这般地步，李霞又实在有些不忍心。想了想，她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没什么滋味。
李璐在一度沉默过后，端起牛奶狠狠地喝了一口。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家庭的重担、家人的不理解以及工作时受到的种种刁难，几乎苦得她像个木偶人了。最初下海做舞女，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坚持底线。但现在，不光那些客人用有色眼镜看她，就连她自己都快要对自己没信心了。
如今看见素昧平生的李霞，她不知为何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倾诉的欲望。哪怕明知道对方帮不了她，她也想说出来。或许，说出来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我是家中长女。一年前，我的父亲去世了。”李璐张口道，“我父亲从前是在一个书局里做事的，家里兄弟姐妹一共有六个，上面还有我祖母，就靠着他那点薪水过活。我父亲一死，家里一下子没有了生活来源。弟弟妹妹都那么小，都还不懂事，一个个嗷嗷待哺，我能怎么办呢？我是大姐，我还能怎么办呢？”说到后面，李璐一直看着李霞的眼睛，一连问了好几个“我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