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巴英雄记_马伯庸【1+2完结】(83)

2019-03-10  作者|标签:马伯庸

  适才亚诺什指控之时,赛戈莱纳还在怀疑凡埃克是否与塞壬琴姬有些牵连,如今听到法布鲁克这么一说,心中一阵释然。他虽不耻凡埃克为人,对那疯疯癫癫痴迷艺术的劲头却有几分好感,如果那竟是装扮出来的,心下必会怅然不已。

  比约克在一旁听着,想到曾有一日法布鲁克曾主动代他去换衬衫,必是那时候下手的。他行走护帑这么多年,竟被手下摆了一道,不禁目呲欲裂,恨不得上去拿雷神九打活活锤死这狗东西。

  赛戈莱纳这时道:“那日我在船上隔间听到有两个声音,其中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我却听不出,他究竟是谁?”法布鲁克本还有些犹豫,他与普罗文扎诺四目一对,悚然一缩,只得道:“那也是咱们船上的一个弟兄,他叫……”

  话未说完,突然不知从哪里钻来一道凌厉劲气,牢牢钉到了法布鲁克的喉咙上,登时气绝身亡。再去看时,原来插在他喉咙上的,是一枚调酒用的细小木签子。众人俱是大惊,法布鲁克离着那一队圣帑卫士有几十步远,中间隔着数人,这枚签子竟能钻过人群缝隙,正中喉头,该是得何等的手劲与准头。

  普罗文扎诺与加布里埃拉嬷嬷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出手,两道劲气齐齐扑向卫队。两人都是耆宿高手,一眼便看穿了木签的来势方位。劲气还未扑到,却见圣帑卫队里有一个人高高跃起,在半空桀桀怪笑道:“两位真是好眼力,我已极力收敛气息,还是被看穿了。”

  他凌空旋了几圈,身法迅捷,眼看就要飘出后院。普罗文扎诺喝道:“还想走么?”一记“西门撑船”,分作三股劲力去攻那人周身。当日罗慕路斯与赛戈莱纳打的时候,也用过这一招,相同的招式、相同的法门,但和老师比较,高下立判。赛戈莱纳第一次见他出手,心想倘若这一招对着自己用,可是绝计躲不过去的。

  那人在半空无处借力,把双掌护在胸前,猛地一振。只听到“砰”的一声,他与“西门撑船”的劲气迎头相撞,身子借着这股力道朝外飞去。加布里埃拉嬷嬷袖子一拂,一道无声无息的气墙挡了过去。那人右手一撒,七枚木签飞刺过来。加布里埃拉嬷嬷哪里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微微一抖,便把签子都卷入袖中。那人却趁着这个当儿用双臂夹头伸得笔直,有如一条金枪鱼朝着气墙直直撞去。他全身剧颤,显然是被气劲所伤,身体的去势却丝毫不缓,硬是破穿过去。

  须知真气外肆,皆有流势。那人竟在转瞬之间窥准了加布里埃拉嬷嬷的真气流动,从流速最缓的地方qiáng行破穿,既需胆识也要有高明手段。加布里埃拉嬷嬷看到他居然用这么一个法子打破自己拦阻,大出意料之外。

  那人跳上院墙,笑嘻嘻道:“西门传人,果然利害。今日我甘愿认输,改日再来领教吧。”纵身一转,消失无踪。亚诺什要喝令卫兵去追,罗慕路斯拉住他摇了摇头。在普罗文扎诺与加布里埃拉嬷嬷当世两大高手夹击之下还能逃走,这人的功夫绝不简单,那几个卫兵去又济得了甚么事情。

  亚诺什悻悻看了眼墙头,转头皱起眉头问比约齐道:“这人究竟是甚么来历?”比约齐怎想到自己部下里还隐藏着这等人物,擦了擦额头汗水,方才说道:“他是半年之前才加入圣帑卫队的,自称叫胡里奥,平日里也怎么不显山露水,武功平平,谁知……”

  普罗文扎诺也盯着墙头,白眉紧皱,似乎有些心思。罗慕路斯趋前问道:“老师可是想到了些什么?”普罗文扎诺道:“这人看身形嗓音,似乎与我很熟,莫非是……”他突然意识失言,连忙改口道:“许是以前jiāo过手的人。”

  这时比约齐战战兢兢走过来,普罗文扎诺白眉一立,训斥道:“你这圣帑卫士是怎么当的!不过才这么几个人,就被混进两个jian细。这是在贝尔格莱德,倘若你们去了教廷,教皇岂不是也要被你拖累了?”普罗文扎诺除了异端裁判所,还执掌教廷法纪,算是比约齐的上司。他这几句话劈下来,唬得比约齐堂堂一位“人中索尔”扑通跪在地上,连连口称死罪。普罗文扎诺道:“这一次你失宝在先,失察在后,迟早是要议罪的。如今还不是时候,权且退下罢。”比约齐面如死灰,颤着手走回到队前,招呼那一队呆若木jī的卫士离开了。

  斥退了比约齐,亚诺什忽然走到赛戈莱纳面前,单腿跪地,单手平胸,大声道:“我被怒气蒙蔽了心,刚才错怪了阁下,违背了骑士七德,请少侠责罚。”他不愧是将门虎子,坦坦dàngdàng,知错即认,毫不矫情违饰。赛戈莱纳大为感佩,连忙扶起他道:“我潜入老公爵城堡偷窃,有错在先。兄台不必如此。”一场误会,至此烟消云散。

  罗慕路斯也大为高兴,他与赛戈莱纳敌对数次,却总也提不起杀气来,如今虽不曾为友,总算是化敌。切丽却大不以为然,暗暗撇嘴,萝丝玛丽还是那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双瞳似是没有焦点。

  罗慕路斯对老师道:“奥斯曼人如此处心积虑,着实可恶。塔罗血盟看来是与奥斯曼苏丹勾结到了一块,恐怕于我欧罗巴武林大为不利。咱们是不是得赶紧禀告教皇与各大门派,早作计议。”

  普罗文扎诺道:“贝居因会的圣女出关在即,届时自然有人领袖群雄。”语气里竟带有淡淡讥讽。加布里埃拉嬷嬷装作未听到,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暂且放上一放,如今老公爵的生死却是头等要紧的。”

  她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大家纷纷回到老公爵的卧室。老公爵还是那一副模样,两名奉命来的贝尔格莱德名医守在chuáng头束手无策,除非是让两位高手再行运功续命,否则是绝计支撑不过三日的。

  这时卡皮斯特拉诺已经安顿好了宾客,也赶了过去。他听亚诺什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垂头不语,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踟蹰说道:“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只是不知使得不使得。”亚诺什一向最佩服卡皮斯特拉诺,一听说有了法子,登时双目圆睁,连声问道:“是甚么法子?快说快说!”旁人也竖起耳朵,想知道这位托钵僧人有什么高见。

  卡皮斯特拉诺踌躇半晌,方才缓缓说道:“贝尔格莱德正南百二十里,有一处大山,名叫老山。老山之中有一位名医,其手段高明之处,不逊于阿拉伯名医伊本萨多。”亚诺什抢道:“既然如此,我多备金银,派人去星夜请来。”卡皮斯特拉诺摇摇头道:“倘若那么容易,我几年之前就为公爵把他请来了。这位名医的本名无人知道,只因天生一部乱蓬蓬的大胡子,根根都是深蓝颜色,便得了绰号叫‘蓝胡子’,性格十分古怪。他生平有两大嗜好,一个是解剖人尸,一个是渔猎美色。”

  罗慕路斯截口道:“这两者虽于礼法所不容,倒也不见得有多古怪。我们异端裁判所,每年偷着解剖尸体的医生也要烧死几个哩。”卡皮斯特拉诺苦笑道:“倘若是两者合二为一呢?据说他先后娶妻六人,无不是绝色美女,都被他以残忍手段杀死,尸体吊在地窖里视若珍宝,以肢解为乐。这等爱美之法,你可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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