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家园_石钟山【完结】(36)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拼命相挣的草草看见了三甫,喊了一声,便呆住不动了。三甫立在那,一时麻木了自己的身子。他竟不知道自己该gān什么,他的脑海里很快闪过自己受伤时,草草和gān娘服侍自己的情景,还有三个人围着火盆,在崩玉米花的欢乐场面……想到这一切时,三甫脸上甚至流露出了幸福表情。士兵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三甫知良长官在鼓励他们。他们在瞬间的停止后,又一次向草草发起了攻击。这回草草没有挣扎,而是惊愕地睁大了双眼,目光越过日本士兵的肩头,茫然无措地望着三甫知良。三甫知良啸叫了一声,他觉得山后的父亲在望着他,还有伏在院外雪地上的gān娘也在望着他……他拔出了靴子上的匕首,只一下便捅在一个士兵的腰窝上,拔出来冲惊愕在那里的另一个士兵又捅了一刀……草草哀嚎一声,从炕上滚到地上,此时草草几乎全身****着抱住了三甫的双腿,三甫感受到草草正温热地拥着自己,他木然地立在那里,手里握着那把蘸血的匕首。

  三甫知良是被斜眼少佐押解到北泽豪面前的。

  北泽豪握着烟袋的手有些发抖,他深刻地望着三甫知良。三甫知良仍木然地立在那里,似乎一时不知自己在哪。

  “三甫,你败坏了大日本皇军的声誉。”北泽豪大声训斥。

  “她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三甫说。

  “我知道你曾经来过这里,可你别忘了自己是日本军人。”北泽豪握烟袋的手有些发抖。

  “我没忘记,可她们是我的恩人。”这时三甫知良的眼里噙了眼泪。

  “三甫,你太让我失望了。”北泽豪一边在烟口袋里挖烟,一边说。

  三甫立在那,表情依然木然着。

  “三甫,你触犯了天皇的军法。”北泽豪说。

  “我接受处罚。”三甫的表情很平淡。

  三甫知良少尉的肩章被摘掉了,换上了下士的军章。

  草草是被杨雨田带到北泽豪面前的。北泽豪想看一看自己手下的人为一个中国女人拼命的是怎样一个女人。

  草草一见到北泽豪就骂:“畜生,你们都是畜生。”

  杨雨田就说:“傻丫头,你别乱骂人,太君要生气了,我保长也保不了你。”

  草草仍骂:“你是狗。”

  北泽豪坐在那里,一直不语,他在细心地打量着草草,他的眼睛亮了一下,站起身,走过来,很慈爱地用手拍了拍草草的头。草草打掉了北泽豪拍在自己头上的手。

  北泽豪暧昧地笑了一下,然后就让杨雨田把草草领走了,并特意关照杨雨田,要好好照顾草草。

  北泽豪转过头冲潘翻译官说:“我不知你们中国美女应该是什么样子,我看这女人就很漂亮。”

  潘翻译官没说话,一直盯着北泽豪。

  北泽豪又吸了口烟道:“潘君,我很欣赏你们中国人的婚姻习俗,皇帝可以允许有许多女人。”

  潘翻译官笑了一下说:“可惜,现在中国没皇帝了,只有军阀。”

  北泽豪似乎没听见潘翻译官在说什么,仍说:“潘君你知道,在日本我是有太太的,但我也想在中国有个太太,像中国的皇帝那样。”

  潘翻译官惊怔地看着北泽豪。

  “我不喜欢jì女,我要的是太太,你懂么?”北泽豪说。

  潘翻译官站了起来,他认真地在琢磨北泽豪,他似乎又重新认识了一次北泽豪。

  “刚才那个女人很合适,我要按照中国风俗娶她。”北泽豪似自语,又似在命令。

  潘翻译官这次是吃惊了。

  北泽豪的婚礼惊动了大金沟的男女老少。保长杨雨田召集了大金沟所有的男女,来到杨家大院参加北泽豪的婚礼。杨雨田为北泽豪置办了一次空前的宴席。

  一顶花轿被抬到了为北泽豪准备好的新房里,chuī鼓手的chuī奏声音盖过了人们的喧哗。

  北泽豪脱下了军装,换上了杨雨田为他准备好的长袍马褂,马褂的胸口上还缀了一朵纸扎的红花儿。北泽豪兴高采烈地坐在席间,享受着中国式的祝福。

  夜幕降临的时候,宴席也随之散去了。北泽豪推开新房门的时候,看到了一幅令他吃惊的场景,草草已经悬在了房梁上。

  gān娘的尸体和草草的尸体,被三甫葬在后山坡父亲的坟冢前。日本人,中国人,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常看到下士三甫知良在三座雪坟前跪拜着的身影。

  北泽豪捏着烟袋杆,问潘翻译官:“中国女人自杀的方式是上吊?”

  潘翻译官不答。

  第38章

  金光柱从窝棚里走出来,就看见朱政委站在熊瞎子沟的山坡上唱歌,狗皮帽子的两片帽耳,被山风chuī得像展翅的两只大鸟,朱政委站在山坡上,随着那两片帽耳,似乎也要飞起来。朱政委迎着山风就唱:

  我们是东北抗日联合军

  创造出联合军的第一路军

  ……

  朱政委每天早晨,都要冲着东方唱这支歌,金光柱不明白汉人朱政委为什么总要唱这支歌,他对这支歌一点也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卜贞。他向卜贞住着的窝棚里望了一眼,他往雪地上吐口痰,便向卜贞窝棚里走去。他站在窝棚外就喊:“卜贞,起来了么?”

  卜贞便在窝棚里答:“有啥事?”

  “我冻着了。”金光柱一边咳嗽着一边说。

  “那就进来吧。”卜贞说。

  卜贞是支队的卫生员,卜贞的窝棚里有一个木头做的药箱子,药箱子里存放着单调的几种药。金光柱到卜贞窝棚里来,唯一的理由就是说自己冻着了。每次他说自己冻着了,卜贞会伸出手,在他额上或脸上试一试,金光柱非常喜欢卜贞那只凉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额前或脸上。那一刻他的身体就真的热了。

  卜贞就说:“晚上睡觉盖压实了。”

  卜贞这么一说,金光柱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便就势蹲在地上,他需要卜贞的关怀。他看着卜贞打开那只放药的箱子翻找,终于找出两片药递给他。他多么希望卜贞能把放在木箱子旁盛水的碗也一同递给他,然而卜贞没有。金光柱不想这么走,他蹭过去端过卜贞盛水的碗,碗里的水结着冰碴,碗底浮动着雪水沉淀的泥污,他喝了卜贞剩下带着冰碴的水,把药片吞到胃里去。此时,他感到全身上下很舒服。

  此时,金光柱走进卜贞窝棚里时,他就看见卜贞和那个日本女人坐在草铺上,抓了雪在洗脸。卜贞的脸已经皱裂了,脸皮上绽开一道道细碎的小口子,金光柱看见卜贞把雪擦在那些口子上,他的心就一颤颤的,仿佛那雪是擦在了自己的脸上。金光柱又蹲在了地上,他在耐心地等待着卜贞来摸他的额头或脸。卜贞终于走过来,一边甩着手上的雪水,一边说:“恐怕没有药了。”卜贞在那只木箱子里找了半天,一片药也没找到。卜贞叹口气说:“真的没了,你挺一挺吧,我和支队长、政委说说,看能不能下山弄点药回来。”

  金光柱并非真正的冻着了,他只是想让卜贞用她那只凉凉的小手摸一摸他的头或脸。卜贞并没有来试他的体温,他就觉得有些遗憾,莫名地开始有些生那个叫和子的日本女人的气,要是没有和子在场,卜贞就会过来摸一摸他。金光柱站起来,很落寞地走出卜贞的窝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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