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瓶菩提_林清玄【完结】(2)

2019-03-10  作者|标签:林清玄

  [社会文学] 《宝瓶菩提》作者:林清玄【完结】

  佛教经典把人比喻成“宝瓶”,在宝瓶里有着最清明的空性,只可惜被妄想与执著的瓶塞,无法回复到清净的面貌。本书是菩提系列的第七部,希望能开启我们的宝瓶,不但使我们自净,更让我们体验法界的清净。林清玄用感性的风格,表达即使在炉火中燃烧,用高温锻炼、上釉上彩,一个人也要永留清白,在人间!

  目 录

  永续今好 椰子壳的万卷书 小 丑

  香严童子 随俗罢了 谁是你的后人

  人间游行 珠玉枇杷 人间英雄

  密在汝边 老婆心切 快乐无忧是佛

  jīng进料理 金色莲花 何况恶人

  百鸟衔花献 珠玉枇杷 幸福的开关

  我的释迦不卖 曼妙的云 林边莲雾

  欢乐中国节 沉默的君王 不知最亲切

  山色如何 伤心渡口 水晶石与白莲花

  一朵花,或一座花园 今夕,何夕? 河的感觉

  宿命之情 一粒沙,或一条河岸? 水中的金影

  宝瓶菩提序

  永续今好

  人近中年,每次有朋友来闲聊,谈到后来总不免落入人生无常的感叹,无常之感不只是对会我们这些平凡的人,许多在事业名望上辉煌过的人,更是能感到无常追人。

  无常虽然迫人,大家也都有想要超越解脱的心,柰何都已走上了一条难以返回的道路,一个人有了名利、权位,可以有种种享受,但心却不能安顿,依然彷徨无依,益发使我们感到现代社会的无助与寂寞。

  这使我想起隋朝有一位海顺和尚,他写过一首《三不为篇》的诗歌集,歌词十分优美动人,虽是出家人的悟道之诗,也可以拿来做为现代居士的觉悟之歌。诗歌这样的:

  ①我欲偃文修武,身死名存;

  斫石通道,祈井流泉;

  君肝在内,我身处边。

  荆轲拔剑,毛遂捧盘,

  不为则已,为则不然。

  将恐两虎相关斗,势不俱全。

  永续今好,长绝来怨,

  是以返迹荒径,息影柴门。

  ②我欲刺股锥刃,悬头屋梁;

  书临雪彩,牒映萤光;

  一朝鹏举,万里鸾翔。

  纵任才辨,游说君王,

  高车返邑,衣锦还乡。

  将恐鸟残以羽,兰折由芳。

  宠餐讵贵,勾铒难尝,

  是以高巢林薮,深xué池塘。

  ③我欲衍才鬻德,入市趋朝;

  四众蟾仰,三槐附jiāo;

  标形引势,身达名超。

  箱盈绮服,厨富甘肴,

  讽扬弦管,咏美歌谣。

  将恐尘栖弱草,露宿危条。

  无过日旦,靡越风朝,

  是以还伤乐浅,非惟苦遥。

  一个年轻人向住功各利禄,希望能文武双全、一步登天、衣锦荣归、享受荣华,原是非常自然的,可是当我们向一个自己订的标准迈进的时候,往往对隐伏的生命陷阱视而不见,于是到最后落得"两虎相凌斗,势不俱全"、"鸟残以羽,兰折由芳"、"尘栖弱草,露宿危条"的下场。

  所以,一个人要想拥有今天的好,免得来日留下遗憾,就应该清楚的看见权势、名位、享受都是日旦风朝的事,像是云烟过眼,不是生命终极的寄托。

  看清生活道路的实相,并不意味着我们要过消极的生活,而是要及早在心里留一个自我的空间;也不意味着不要在人生里成功,而是要在成功时淡然,在失败时坦然!

  人到中年并不可怕,人到老年也没有什么可怕,因为这是自然之道,是生命一定的进程,怕的是步入生命的后半段时,名利之心不但没有转淡,反而趋浓;欲望的焚烧不但没有和缓,反而激烈;为人行事的步履不但没有从容,反而躁进。……那么,不管外表看来多么风光,也是值得可哀的了!

  椰子壳的万卷书

  江州刺史李渤有一次来参访归宗智常禅师(智常是马列祖的高足),他问说:

  "佛教里常说纳须弥于芥子,如果说芥子纳于须弥山里,我就不感到怀疑,如果说芥子可以包纳整个须弥,这不是妄谈吗?"

  智常反问说:"大家都传言你读过万卷书,是真的吗?"

  李渤说:"是的。"

  智常说:"你的头只有椰子那么大,万卷书到底藏纳在哪里呢?"

  李渤俯首默然,不能回答。

  读到这则公案,令我掷笔赞叹,当我们说:"一毛吞海,海性无亏",当我们说:"一念遍满三千大世界",当我们说:"一刹那是无量劫,无量劫是一刹那",当我们说:"无量光、无量寿、无量佛土"。当我们说:"悲心若天,智慧如海"。……若用想象的来看,不免觉得是妄谈,但是一个脑袋都有办法装万卷书,时空相对性的粉碎,还有什么不能理解?

  清远佛眼禅师说我们学禅的人,最容易犯两毛病,一是骑驴找驴,二是骑驴不肯下。前者使我们到处奔波寻求,忘记自己的内在;后者是当我们体验到禅悦的欢喜时,竟对自性生出迷恋执著,不能放下。

  佛眼因此劝学禅的人说:"不要骑驴,因为你自己就是驴,整个世界也是驴,你无法骑它。假如你不想骑驴,整个世界便是你的坐垫。

  这使我想起憨山德清禅师的悟道偈:

  死生昼夜,水流花谢;

  今日乃知,鼻孔向下。

  骑驴找驴,找了半天才知道鼻孔向下,真是出人意料。光宅慧忠禅师与弟子紫璘有一段这样的对话:

  "佛是什么义?"慧忠问。

  "觉义。"

  "佛曾迷否?"

  "不曾迷。"

  "用觉作么?"

  紫璘无言以对。

  觉中原来还觉在,放下驴原来才打到真正的驴。只有椰子大既能装万卷书,芥子当然可以纳须弥。

  禅是如此不可思议,般若也如是不可思议。

  小 丑

  在台北东区繁华的街市,偶尔会看到两位小丑,说是"小丑",只是说他们的脸上化了五颜六色的油彩,不是真正舞台上表演的小丑。

  在人群中,我们一眼就会看见他们,匆忙的人群每当走到他们面前,会突然惊心一下,一回神,才又继续匆忙的脚步。

  有一位是长得高瘦的青年,他撑着拐杖沿忠孝东路卖口香糖,走累了,就会蹲靠在大百货公司的墙看着人群。他的小丑化妆把脸孔从中划成两半,一半是永远带着笑意,另一半则哭丧着脸,眼角挂着一滴垂到脸颊的泪。

  他的脸于是成为一种极为荒诞的组合了,嘴角也是。他那一张艳给的嘴,一半要笑的上扬着,一半欲哭的落了下来。他的半哭半笑的脸,让人一见就不能忘,不过,在天气好的时候,他偶尔会画出一张很欢喜的笑脸,让人感觉很chūn天。

  他的头发更绝,是最流行的庞克头,有时染成好几色,有时如公jī的红冠高高坚起,在黑夜的人群与流丽的灯光中,他那血脉贲张的头发像箭一样,仿佛枝枝都要向人的红心she去。那小丑是城市里的孤独者,他总是默默的从此处穿过彼处,特别使人震动的是,他有一双极锐利肃穆的冷眼,每次与他的眼神相遇,令人欲哭,感觉到小丑不应该有那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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