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地下_石钟山【完结】(40)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王迎香就爬了起来。临出门时扔下一句:我今天就把他做掉。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克豪那天的情绪一直都很坏,他并不是有多么想要这个孩子,完全是因为王迎香毫不讲理的态度。

  晚上直到天黑透了,他才回到家。打开灯,才看见王迎香头发散乱地在chuáng上坐着呢。他下意识地去看她的肚子,发现并无异常。原来,她扬言要做掉孩子的风声传到了军长的耳朵里。军长一个电话打到医院,指示医院的政委不允许王迎香做掉肚子里的孩子。军长发话了,就再也没有人敢给她做这个手术了。

  她去找军长,见了军长劈头就说:军长,你管得也太宽了吧。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要不要是我的事,凭什么你管我的肚子。

  抗美援朝(2)

  军长没生气,反倒笑了,还亲自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你肚子里的孩子我是管不着,可你是我的部下,我管你总行吧?这个手术你不能做。生孩子也是革命工作,你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吗?二十年后他就是一个战士,他要为国家冲锋陷阵,流血牺牲。王迎香同志,你没有权利扼杀一个未来的战士吧?

  军长毕竟是军长,军长的话让王迎香哑口无言,但她仍然坚持说:不让我打掉孩子也行,但我要去朝鲜前线!

  前线你不能去。部队走了,总得有人留守吧,留守工作也是工作,懂了吗?军长语重心长地做着说服工作。

  王迎香怎么会不懂,她只是想不开。军长这关过不去,她就无法上前线,当初让她转业时,是军长把她留下了,这一次军长不再给她开绿灯了。她只能把火气撒到丈夫刘克豪的身上。

  我要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结婚了。她赌气地喊起来。

  刘克豪没听出她话里的潜台词,猛不丁地听她冒出这么一句话,顺口说道:当初结婚,我可没有bī你啊!

  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把种留下了,自己拍拍屁股就没事了。王迎香说着,把一个枕头摔了过来。

  他这才明白,王迎香还是在跟自己的肚子生气。看来,她想做掉孩子的计划是彻底落空了。想到这儿,他弯腰拾起地上的枕头,坐到chuáng边安慰道:这次去不成,不等于下次去不了,这战争又不是一两天能结束的事。等生完孩子你再去。

  事已至此,王迎香还能说什么呢。

  部队是在一天夜里开拔的。她挺着肚子在夜色中为战友们送行。战友们在车上向她挥着手,她的心里一下子就空了,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车队远去了,战友远去了,热闹的军营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她望着空dàngdàng的院子,心里无着无落的,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个闲人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女人与男人是不同的,当女人就会受到很多拖累。男人好啊,想gān什么,甩甩手就走了。

  因为她的闲,她一看见忙碌的刘克豪就气不打一处来,每天总是找茬儿和他吵上两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复内心的烦躁。

  此时的刘克豪并不和她一般见识,每次都一脸正经地劝她:你最好别生气,你生气,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她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甚至拍拍肚子说:我不管他好不好,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孩子可是长在你的肚子里,他又没长在我的身上。毫无办法的刘克豪只能这么说了。

  不知为什么,以前沾枕头就能睡着的王迎香,却开始失眠了。她在失眠中竟然感受到了轻微的胎动,不经意间,又一阵胎动袭来,她甚至看到肚皮上鼓起了核桃大的包,忽地游到左边,忽地又dàng到右边。她轻轻地去触摸时,那里动得更欢了,拳打脚踢的,一下子竟把她的眼泪踢了下来。她手抚着隆起的肚子,呜咽起来。

  睡在一旁的刘克豪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她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哽咽着声音说:你摸摸,他在动呢。

  刘克豪果然感受到孩子的悸动,突然间,心里就多份感动。他把王迎香拥在怀里,幸福地自语:我就要当爸爸了。

  她靠在他的怀里,忽然就想到了开赴前线的战友们。她再也躺不住了,从chuáng上爬起来,推开窗户,望着夜色说:他们过江了吧?

  刘克豪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别说王迎香关注着援朝志愿军,就是每一个中国人也都在关注着朝鲜战局。

  因为朝鲜战争的爆发,潜伏的特务便异常的活跃,每天监听时都能发现敌人电台的电波。这些敌特似乎也变得聪明了,发报时间毫无规律可循,且频繁地变换地点,这就给破获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活跃的电波固然让刘克豪感到焦心,更重要的是,到现在仍然没有发现马天成和尚品的蛛丝马迹,这才是他最大的心病。

  他知道马天成和尚品才是他真正的qiáng劲对手。他经常站在办公室的窗前,长久地凝望着沈阳城的一角,他知道在那些忙碌的人群中,藏匿其中的敌特分子,正在伺机而动。

  军统特务“002”(1)

  第二十二章 军统特务002

  尚品此时已改名叫刘一品了,是沈阳一家药材公司的账房先生。每日里坐在药房大堂的一角,桌子上撂着厚厚的账簿,他很斯文地坐在那里,鼻子上还多了一副眼镜,脸比以前苍白了一些。没事的时候,他就托着腮,透过大堂的窗口,望着街景。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算盘珠子,珠子在他的拨弄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给空寂的大堂带来些许的生气。

  从帽儿山逃回沈阳之后,他接到上级的指示,便和马天成分开了。他现在只能通过中间的情报站和马天成单线联系。马天成现在身在何地,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并不清楚。这种单线联系有利于他们的安全,多年的军统生活,让他们训练出了高度的警惕,以至于某一天,不管他们谁落网了,都不会牵涉到对方的安危。

  起初隐藏的日子平淡无奇,只是一种无奈的坚守。日子久了,就生出了一份怠惰,三天两头的,在夜深人静时发一份联络的电报,对方则有时回,有时不回。和他联系的是重庆军统方面的人,想必那里也有人深深地隐匿下来,在特定的时间内和他保持着单线联络,至于重庆那边的人和谁联系,他不得而知。时间是早就约定好的——每周的一、三、五,夜半两点,是他和重庆联络的时间。

  刚开始联系的内容千篇一律,并无什么新鲜内容,大意无非是尽量保护好自己。后来,重庆方面又来电说,让他们发展自己的人。

  尚品觉得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不知道如何去发展自己的人。周围的人,他看谁也不放心,也不踏实。于是,他一直没有开始行动。

  偶然的一天,他路过中街,一个女人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长发、看起来还算年轻的女人。这张面孔他见过,应该说还算熟悉。那女人正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选鞋子,她蹲在地上试鞋时,他刚好走过那里。看到那张女人的脸,他的心一顿,又一惊,原本已经走过去了,他又折了回来。这个女人让他的心脏狂跳起来,难道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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