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地下_石钟山【完结】(21)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也许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呆怔地望着她忙碌的身影,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如一幅幅画在眼前闪过,一时间,他对于她即将离开,竟有了一丝眷恋。

  从她过来协助他工作,他便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孤单了,遇事也有了商量。每天下班回来,饭菜早已上桌,她像一个真正的妻子似的嘘寒问暖,令他感动不已。每天下班后,他的心都像被什么牵着,急急地往家里赶,只有看到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回到肚子里。在敌人内部工作,脑子里那根弦一直是紧绷的,回到家他会把敌人的最新动态讲给她听。他说这些完全是有意的,他想把更多的信息传达给自己的战友,万一自己出事了,战友也许能及时地把信息送出去。在敌后工作,他已随时作好了牺牲的准备。

  现在,她真的就要走了。想起两个人在一起工作的日日夜夜,乔天朝变得心情复杂起来。

  收拾好碗筷,她从厨房里走出来,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一脸认真地说:这两天想吃什么?你说,我给你做。过两天我走了,就没人给你做饭了。

  他把目光移向别处,勉qiáng地笑笑:你怎么也学会磨唧了。吃饭事小,工作是大事。

  以后你一个人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身体也要当心。我回老家后,会一直关注这里的,毕竟这也是我工作过的地方啊。

  那好。等我回老家的那一天,你可得带着队伍来接我。他半真半假地看着她说。

  行!我一定请一个鼓班子,热热闹闹地去接你。

  就在他们等待组织撤走王迎香的消息时,一个更大的消息传遍了全国,北平和平解放了。平津战役取得胜利,一大批败军从北方撤了回来,塞满了大街小巷。

  解放军的队伍,仿佛一夜之间就滚雪球似的qiáng大起来,他们一直向南挺进。坐镇在南京的蒋介石紧张起来,徐州、济南沿线的守军一时间都紧张了起来。昨天,他们觉得这里还是后方,战火似乎离自己还很遥远,不想一夜间,这里便成了战争的前沿。于是,国民党的部队重新布防,一拨队伍调走了,又有一批人调进来,队伍的换防就跟走马灯似的。

  辽沈和平津战役之后,蒋介石又把宝押在了淮海战役上,接着又提出了分江而制的方案。谁知,共产党并不领这个情,伟人毛泽东从西柏坡追到北平,他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用湖南普通话向世界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坐镇南京的蒋介石提心吊胆,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他调集重兵,依踞长江天险,重兵布防,他要用最后的赌注和共产党决一死战。

  改 变(1)

  第十二章 改变

  组织同意王迎香调离地下工作的通知,自然是李露带来的。那封通知中jiāo待,让乔天朝处理好善后事宜。乔天朝明白善后意味着什么,在这之前,他已经设计好了王迎香的善后。

  那天晚上,他带着王晓凤又一次来到了徐寅初的家。

  徐寅初和沈丽娜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当乔天朝说出准备让王晓凤回徐州老家去探望生病的母亲时,徐寅初没有立刻说话,他托着下巴,仔细地望着乔天朝。

  沈丽娜听说王晓凤要走,就用空前的热情把王晓凤拉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说起女人家的私房话来。

  徐寅初站了起来,背着手在乔天朝面前踱了几步。乔天朝的目光就随着徐寅初的身子在转,他不担心徐寅初怀疑什么,这一点他是清楚的。他跟着徐寅初从东北到济南已经有几年的时间,徐寅初最初对自己的怀疑已经打消了,可以说,军统局济南站,目前徐寅初最信任的就是他了。他当初将最为信任的尚品和马天成留在了东北,现在是死是活没人知道,和徐寅初一起从东北逃出来的人,在徐寅初的心里还没有经过考验期。许多机密的事,他还不敢放心地jiāo给他们。

  徐寅初终于停止了踱步,叹口气道:也好,那就让她走吧,跟着咱们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也不是长久之计。

  乔天朝站了起来,他叫了声:站长——

  徐寅初的一只手就落在了他的肩上,盯着乔天朝的眼睛说:北平和天津失守,下一步济南可就是前线了,仗要是这么打下去……

  他说到这儿,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摇了摇头。

  乔天朝心里清楚,徐寅初已经看到了结局,可这种结局他又不能说白了,只能在心里意会。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军心早就乱了,从上到下一片浮躁之气,下级在骂娘,上级之间相互推委、猜忌,这样的一支部队把仗打到这个份儿上,还在盘算着各自的利益。徐寅初的担忧,也正是乔天朝感到兴奋的。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深刻地说:站长,目前到了这个份儿上,也不是咱们军统的人能改变的。但不管怎样,咱们尽力了。

  徐寅初仰起头,望了一眼天棚,那里悬着的一盏灯,让他有些刺眼。于是,他眯起了眼睛说:看来,我们也该想想后路了。让你夫人先走吧,过几天,我也让丽娜离开这里。看来,济南这个地方也存留不下多少日子了。

  乔天朝万般感慨地唤道:站长——

  他看见徐寅初的眼里有泪光一闪,他的心沉了沉,徐寅初作为一名军人是称职的,只是他错投了主人。作为职业军人,他在心里是尊重徐寅初的。

  那天晚上,一离开徐寅初的家,王晓凤就已经变成了王迎香,只差欢呼雀跃了。

  一回到家里,关上门,她就扑在chuáng上捂了被子哈哈大笑。乔天朝靠在门后,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感情很复杂,他羡慕又嫉妒地望着她。虽然调离的报告是他向组织申请的,可她真的要走了,他心里不免又空落落的,毕竟在一起工作、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作为战友,她让他感受到了友情的温暖和踏实。如今,她就要离开自己,回到战友中去了,这是多么令人幸福的一件事啊!他不知道组织还让他在这里坚持多久。

  王迎香终于从激动中清醒过来,特别是看到他的样子,就更加清醒了。在这之前,两个人告别的话已经说过了,此时,他们不再需要更多的语言,他平静地冲她说:明天一早,我就安排你出城。等出了城,会有人接应你的。

  她点了点头,站起身,走过去,抻了抻他的衣角道:你一定要安全地回来,我在老家等你。

  这两天里,她这样的话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但每次听了,他的心里都是yīn晴雨雪的,很复杂,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还想向她jiāo待些什么,这时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奔过去,电话是徐寅初打来的。徐寅初在电话里说,驻扎在济南郊区的一支部队准备哗变,目前已被守备区的部队包围了,守备区请求军统的人去处理。

  乔天朝从抽屉里拿出枪,别在了腰上。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历过无数次,部队之间勾心斗角引起的火并在前线是经常发生的。国民党的部队指挥系统非常混乱,各支部队都有自己的指挥官,这些指挥官效忠的对象各有不同,因而他们只买自己长官的账。有时为了一场战役,又必须把这些杂七杂八的队伍拼凑在一起,于是,就经常出现相互倾轧,甚至内乱的现象。此时军统的人就承担了像救火队员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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