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90)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火,冀得成夫志也,然贫甚,讫无为之后者。

  汪君文笔殊妙,但读之冁然亦复戚然,觉得天下可悲的喜剧此为其一,真令

  人如孟德斯鸠感到帝力之大如吾力之为微,不敢说“没有法子”亦当云“怎

  么办”(Chtodjealtj?),而此问题乃比契耳尼舍夫斯奇(Chernyshevski)

  的或更艰难也。旌表与科第的麻醉中毒是一件事,麻醉外有何药剂又是一件

  事,要来讨论也觉得在微力以上。我没有力量打乡族间的不平,何暇论天下

  事,但我略知妇女问题以后,又觉得天下事尚可为,妇女的解放乃更大难,

  而此事不了,天下事亦仍是行百里的半九十,种种成功只是老爷们的光荣而

  已。我向来怀疑,女人小孩与农民恐怕永远是被损害与侮rǔ,不,或是被利

  用的,无论在某一时代会尊女人为圣母,比小孩于天使,称农民是主公,结

  果总还是士大夫吸了血去,历史上的治乱因革只是他们读书人的做举业取科

  名的变相,拥护与打倒的东西都同样是药渣也。日本驻屯军在北平天津阅兵,

  所谓日本国防妇人会的女人着了白围身(Apron)的服装跟了去站班,我就是

  外国人也着实感到不愉快。记得九年前我写一篇批评军官杀jian的文章,末了

  说:

  “我看那班兴高采烈的革命女同志,真不禁替她们冤枉。(你们高兴什

  么?)”这里更觉得冤枉。语云,佐饔得尝,佐斗得伤。附和革命,女人尚

  得不到好处,何况走别的路。蔼理斯(Ellis)的时代尽管已经过去,希耳息

  弗尔特(Hirschfeld)尽管被国社党所驱逐,他们的研究在我总是相信,其

  真实远在任何应制文章之上。希公在所著《男与女》中有云:

  “什么事都不成功,若不是有更广远的,更深入于社会的与性的方面之

  若gān改革。”凯本德(Carpenter)云:

  “妇女问题须与工人的同时得解决。”此语非诳,却犹未免乐观,爱未

  必能同时成年也,虽然食可以不愁耳。不佞少信而多忧,虽未生为女人身可

  算是人生一乐,但读《庸训》记起祖母的事情,不禁感慨系之。jīng卫填海,

  愚公移山,美哉寓言。假我数年五百以观世变,庶几得知究竟。愧吾但知质

  与力,未能立志众生无边誓愿度也。(二十六年一月十六日试笔)

  [补记]胡适之先生有一部《病榻梦痕录》,没有刻书年月,疑心是晚出

  的书。后来经我提议,查书中宁字都不避讳,断定是嘉庆时汪氏原刻,这样

  一来落后的反而在前,在我们中间是最早刻本了。(四月十八日校阅时记)

  □1937年

  2月刊《宇宙风》35期,署名知堂

  □收入《秉烛谈》

  人境庐诗草

  huáng公度是我所尊重的一个人。但是我佩服他的见识与思想,而文学尚在

  其次,所以在著作里我看重《日本杂事诗》与《日本国志),其次乃是《人

  境庐诗草》。老实不客气的说,这其实还有点爱屋及乌的意思,我收藏此集

  就因为是人境庐著作之故,若以诗论不佞岂能懂乎。我于诗这一道是外行,

  此其一。我又觉得旧诗是没有新生命的。他是已经长成了的东西,自有他的

  姿色与性情,虽然不能尽一切的美,但其自己的美可以说是大抵完成了。旧

  诗里大有佳作,我也是承认的,我们可以赏识以至礼赞,却是不必想去班门

  弄斧。要做本无什么不可,第一贤明的方法恐怕还只有模仿,jīng时也可乱真,

  虽然本来是假古董。若是托词于旧皮袋盛新蒲桃酒,想用旧格调去写新思想,

  那总是徒劳。这只是个人的偏见,未敢拿了出来评骘古今,不过我总不相信

  旧诗可以变新,于是对于新时代的旧诗就不感到多大兴趣。此其二。有这些

  原因,我看人境庐诗还是以人为重,有时觉得里边可以窥见作者的人与时代,

  也颇欣然,并不怎么注重在诗句的用典与炼字上,此诚非正宗的读诗法,但

  是旧性难改,无可如何,对于新旧两派之人境庐诗的论争亦愧不能有左右袒

  也。

  那么,我为什么写这篇文章的呢?我这里所想谈的并不是文学上的诗,

  而只是文字上的诗,换一句话来说,不是文学批评而是考订方面的事情。我

  因收集huáng公度的著作,《人境庐诗草》自然也在其内,得到几种本子,觉得

  略有可以谈谈的地方,所以发心写此小文,——其实我于此道也是外行,不

  胜道士代做厨子之感焉。寒斋所有《人境庐诗草》只有五种,列记如下:

  一、《人境庐诗草》十一卷,辛亥日本印本,四册。

  二、同上,高崇信、尤炳圻校点,民国十九年北平印本,一册。

  三、同上,huáng能立校,民国二十年上海印本,二册。

  四、同上,钱萼孙笺注,民国二十五年上海印本,三册。

  五、同上四卷,人境庐抄本,二册。

  日本印本每卷后均书“弟遵庚初校梁启超复校”,本系huáng氏家刻本,唯

  由梁君经手,故印刷地或当在横滨,其用纸亦佳,盖是美浓纸也。二十年上

  海印本则署“长孙能立重校印”,故称再板,亦是家刻本,内容与前本尽同,

  唯多一校刊后记耳。高尤本加句读,钱本加笺注,又各有年谱及附录,其本

  文亦悉依据日本印本。这里有些异同可说的,只有那抄本的四卷。我从北平

  旧书店里得到此书,当初疑心是诗草的残抄本,竹纸绿色直格,每半页十三

  行,中缝刻“人境庐写书”五字,书签篆文“人境庐诗草”,乃用木刻,当

  是huáng君手笔,书长二十三公分五,而签长有二十二公分,印红色蜡笺上。但

  是拿来与刻本一比较,却并不一样,二者互有出入,可知不是一个本子。仔

  细对校之后,发见这抄本四卷正与刻本的一至六卷相当,反过来说,那六卷

  诗显然是根据这四卷本增减而成,所以这即是六卷的初稿。总计六卷中有诗

  三百五首(有错当查),半系旧有,半系新增,其四卷本有而被删者有九十

  四首,皆huáng君集外诗也。钱萼孙笺注本发凡之十五云:

  “诗家凡自定之集,删去之作必其所不惬意而不欲以示人者,他人辑为

  集外诗,不特多事,且违作者之意。huáng先生诗系晚年自定者,集外之作不多,

  兹不另辑。”这也未始不言之成理,就诗言诗实是如此,传世之作岂必在多,

  古人往往以数十字一篇诗留名后世,有诗集若gān卷者难免多有芜词累句,受

  评家的指摘。但如就人而言,欲因诗以知人,则材料不嫌太多,集外诗也是

  很有用的东西吧。huáng能立君校刊后记中说,huáng君遗著尚有文集若gān卷,我们

  亦希望能早日刊布,使后人更能了解其思想与见识,唯为尊重先哲起见,读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90/362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