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6)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的书报也来提倡这些事。以前见北京的《儿童报》有过什么国耻号,我就觉

  得有点疑惑,现在《小朋友》又大chuī大擂的出国货号,我读了那篇宣言,真

  不解这些既非儿童的复非文学的东西在什么地方有给小朋友看的价值。在我

  不知道编辑的甘苦的人看来,可以讲给儿童听的故事真是无穷无尽,就是一

  千一夜也说不完,不过须用理知与想象串合起来,不是只凭空的说几句感情

  话便可成文罢了。鹿豹的颈子为什么这样长,可以讲一篇事物起原的童话,

  也可以讲一篇进化论的自然故事;火从那里来,可以讲神话上的燧人,也可

  以讲人类学上的火食起原。说到文化史里的材料,几乎与自然史同样的丰富,

  只等人去采用。我相信jīng魂信仰(Animism)与王帝起源等事尽可做成上好的

  故事,使儿童得到趣味与实益,比讲那些政治外jiāo经济上的无用的话不知道

  要好几十倍。这并不是武断的话,只要问小孩自己便好:我曾问小孩这些书

  好不好看,他说:“我不很要看,——因为题目看不懂,没趣味。譬如题目

  是‘熊和老鼠’或‘公jī偷jī蛋’,我就欢喜看。现在这些多不知说的是什

  么!”编者或者要归咎于父师之没有爱国的教练,也未尝不可,但我相信普

  通的小孩当然对于国货仇货没有什么趣味,却是喜欢管“公jī偷jī卵”等闲

  事的。要提倡那些大道理,我们本来也不好怎么反对,但须登在“国民世界”

  或“小爱国者”上面,不能说这是儿童的书了。

  在儿童不被承认,更不被理解的中国,期望有什么为儿童的文学,原是

  很无把握的事情,失望倒是当然的。儿童的身体还没有安全的保障,那里说

  得到jīng神?不过我们总空想能够替小朋友们尽一点力,给他们应得的权利的

  一小部分。我希望有十个弄科学、哲学、文学、美术、人类学、儿童心理、

  jīng神分析诸学,理解而又爱儿童的人,合办一种为儿童的定期刊,那么儿童

  即使难得正当的学校,也还有适宜的花园可以逍遥。大抵做这样事,书铺和

  学会不如私人集合更有希望;这是我的推想,但相信也是实在的情形,因为

  少数人比较的能够保持理性的清明,不至于容易的被裹到群众运动的涡卷里

  去。我要说明一句,群众运动有时在实际上无论怎样重要,但于儿童的文学

  没有什么价值,不但无益而且还是有害。

  在理想的儿童的书未曾出世的期间,我的第二个希望是现在的儿童杂志

  一年里请少出几个政治外jiāo经济的专号。

  (一九二三年八月)

  □1923年

  8月

  17日刊《晨报副镌》,暑名作人

  □收入《谈虎集》

  古书可读否的问题

  我以为古书绝对的可读,只要读的人是“通”的。

  我以为古书绝对的不可读,倘若是qiáng迫的令读。

  读思想的书如听讼,要读者去判分事理的曲直;读文艺的书如喝酒,要

  读者去辨别chuáng道的清浊:这责任都在我不在它。人如没有这样判分事理辨别

  味道的力量,以致曲直颠倒清浊混淆,那么这毛病在他自己,便是他的智识

  趣味都有欠缺,还没有“通”(广义的,并不单指文字上的作法),不是书

  的不好。这样未通的人便是叫他去专看新书,——列宁,马克思,斯妥布思,

  爱罗先珂,..也要弄出毛病来的。我们第一要紧是把自己弄“通”,随后

  什么书都可以读,不但不会上它的当,还可以随处得到益处:古人云,“开

  卷有益”,良不我欺。

  或以为古书是传统的结晶,一看就要入迷,正如某君反对yín书说“一见

  《金瓶梅》三字就要手yín”一样,所以非深闭固拒不可。诚然,旧书或者会

  引起旧念,有如yín书之引起yín念,但是把这个责任推给无知的书本,未免如

  蔼里斯所说“把自己客观化”了,因跌倒而打石头吧?恨古书之叫人守旧,

  与恨yín书之败坏风化与共产社会主义之扰乱治安,都是一样的原始思想。禁

  书,无论禁的是那一种的什么书,总是最愚劣的办法,是小孩子,疯人,野

  蛮人所想的办法。

  然而把人教“通”的教育,此刻在中国有么?大约大家都不敢说有。

  据某君公表的通信里引《群qiáng报》的一节新闻,说某地施行新学制,其

  法系废去论理心理博物英语等科目,改读四书五经。某地去此不过一天的路

  程,不知怎的在北京的大报上都还不见纪载,但“群qiáng”是市民第一爱读的

  有信用的报,所说一定不会错的。那么,大家奉宪谕读古书的时候将到来了。

  然而,在这时候,我主张,大家正应该绝对地反对读古书了。

  (十四年四月)

  □1925年

  4月

  5日刊《京报副刊》,暑名易今

  □收入《谈虎集》

  谈毛边书①

  (一)

  毛边书的理由,据我想来是很简单的,大约与上边所说的第一项相像,

  但是利益在于读者的方面。

  第一,毛边可以使书不大容易脏,——脏总是要脏的,不过比光边的不

  大容易看得出。

  第二,毛边可以使书的“天地头”稍宽阔、好看一点。不但线装书要天

  地头宽,就是洋装书也总是四周空广一点的好看;这最好自然是用大纸印刷,

  不过未免太费,所以只好利用毛边使它宽阔一点罢了。

  此外在著者及书店有什么用意,我不知道,或者也有罢,或者没有。因

  为要使得自己的书好看些,用小刀裁一下,在爱书的人似乎也还不是一件十

  分讨厌的事。至于费工夫,那是没有什么办法,本来读书就是很费工夫的,

  只能请读者忍耐一下子。在信仰“时即金”——(Timeismoney)的美国,这

  自然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在中国似乎还不十分痛切地感到罢了。

  (四月十日于北京)

  (二)

  有人要毛边,有人不要毛边,这是个人的嗜好问题,不是理论可以解决

  的,书店的唯一办法便是订成毛边与非毛边的两种,让主顾自由选择,但是

  似乎因了经验的教训,现在书店大抵多订非毛边的书发售,以致如原先那样

  想买毛边书的人也无处寻找,实在是很对不起的,虽然这是现代德谟克拉西

  的规则,少数应该服从多数,不管多数的意见如何。

  (八月十三日)

  □1927年

  4—9月刊《语丝》,署名岂明

  □未收入自编文集

  ①这两节都是《语丝》周刊来稿的编者按语。

  厂甸

  琉璃厂是我们很熟的一条街。那里有好些书店,纸店,卖印章墨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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