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41)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作人

  命。俗因名为算命先生,遍查类书无有载是物者。

  又第四十二《灰蚱蜢》云:

  灰蚱蜢有两种。一种名舂箕,身有斑点,两股如玳瑁,红痕殷然,

  飞可数步。一种名石蟹,纯褐色,短小jīng悍,翼端有刺,善跳跃而不能

  飞,其生最早,踏青时已有之。

  《本草纲目》虽有灰蚱蜢一项,但语焉不详,不及此远甚。所云名舂箕的一

  种,疑是尖头的,越中有尖头蚱蜢,绿色亦有灰色者,小儿执其后足下部,

  以一手撷其尖头,则颠顿作磬折状,歌云,“我给你梳头,你给我舂米”,

  俗称之曰舂(读若磉)米郎。第四十六云《棺材头蟋蟀》,无小注而只有诗,

  词云:

  月额红铃几度猜,头衔猜不到棺材。

  未蒙相国图经载,直讶将军舆榇来。

  秋草依栖燐影乱,荒坟酬答鬼吟哀。

  诸君力斗终何益,顾此形模百念灰。

  此虫越中多有之,称棺材头蛐蛐,形如普通蟋蟀,头作梅花式,稍前倾,状

  丑名恶,见者憎且忌,随即打杀,亦不知其能斗否或鸣声如何也。小儿秋间

  多捕促织玩养,无不知棺材头蛐蛐者,而未见著录。方旭著《虫荟》,其昆

  虫一卷虽有二百十九种,范寅著《越谚》卷中虽录有牛蜻蛚(俗呼牛唧呤,

  即油胡卢),亦均未收此虫。又第四十九《赃蜋》注云南:

  蟑蜋见吴府志,而蟑字无考。近阅《谭子雕虫》一书,载行夜俗呼

  赃蜋,市语谓臭秽之物为赃东西,故恶而名之。形类蚕蛾而瘦,腹背俱

  赤,光滑似油染,两翅能飞,亦不甚远,喜灯火光,辄夜行。其体甚臭,

  其屎尤臭。本生草中,八九月入人家,壁间灶下,聚至千百,凡器物着

  之俱不堪向迩。能入蜂匣中食蜂蜜罄尽,养蜂者尤忌之。又赃蜋花生yīn

  湿地,长二尺馀,至秋乃花,花开于顶,似凉伞然,瓣末微卷,有长须

  间之,作深红色,月馀方萎。俗谓供此花能辟赃蜋,然试之亦不甚验。

  关于赃蜋,《chūn在堂随笔》卷八有一条考证颇详,唯此记亦殊有致,末说到

  赃蜋花也有意思,此即石蒜,日本称之曰死人花、彼岸花、曼殊沙华,亦不

  知是何缘故也。第一百七《水马》云:

  《本草》:水黾亦名水马,长寸许,群行水上,水涸即飞去。《五

  杂组》:水马逆流而跃,水日奔流而步不移尺寸,儿童捕之辄四散奔迸,

  唯嗜蝇,以发系蝇饵之,则擒抱不脱。一名写字虫,因其急走水面,纵

  横如直画。《列子》云商蚷驰河,盖谓此也,今我乡呼为水蜘蛛者是。

  又一种枯瘠如柴杆,贸贸然游行水上。若有知若无知,不知何名。

  第百十《虾鳖》云:

  水鳖状略似地鳖,其色青,渐老则变为黑,四五月间登陆,坼背化

  为蝉。

  虾鳖状如伊威,好寄居长须君颊辅间,臃肿如瘤,与水鳖截然二物,

  前人类书多误混为一。

  又第百十一《水蛆》云:

  《蟫史》载水蛆一名蚩虫,生积水中,屈伸反覆于水,长二三分,

  大如针,夏月浮水面化为蚊。予尝观荷花缸中有红黑二种,尾着于泥,

  立其身摇曳不休,见人影则缩入泥xué,即水蛆也。俗呼水虱为水蛆,非

  是。

  《虫荟》卷三昆虫类蜎下引《尔雅》云,蜎,蠉。《疏》云,井中小赤虫也,

  名蜎,一名蠉,一名蛣蟩,又名孑孓。方旭案云:

  其身细如缕,长二三分,灰黑色,亦有红色者,生污水中,其性喜

  浮水,见人则沉入水底。其行一曲一直,以腰为力,若人无臂状。水缸

  内亦有之,又名水蛆,老则化豹脚蚊。一种相似而头大尾尖者,名缸虎。

  此所说较详细,但与上文《蟫史》相同,也只讲到孑;孓而已,所云在荷花

  缸中立其身摇曳不休的小红虫终于未曾说及。此虫与孑孓及打拳水蛆(即头

  大尾尖者)在荷缸中都很普通,而比较地尤为儿童所注意,我们如回想儿时

  事情便可明瞭,钱朋园能够把他记录出来,这是我所觉得很可喜的。其他说

  虾鳖以及那枯瘠如柴杆的水虫也都自有见识,只可惜太少罢了。其实这是很

  难怪的,不知道有多少年来中国读书人的聪明才力都分用在圣道与制艺这两

  件物事上面,玩物丧志垂为重戒,虽然经部的《诗》与《尔雅》,医家的《本

  草》,勉qiáng保留一点动植物的考察,却不能渐成为专门,其平常人染指于此

  者自然更是寥寥了。钱君既不做笺疏,又不撰谱录,原只是做咏物诗耳,却

  加上这好些小记,而且多是别人所未曾说过的事情,那也就大可佩服了。古

  人评萨坡遗诗云,花朵虽少,俱是蔷薇。比拟或少有不伦,正无妨暂且借用

  耳。(二十三年七月)

  □1934年

  9月刊“北新”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夜读抄》

  洗斋病学草

  民国以来我时常搜集一点同乡人的著作。这其实也并不能说是搜集,不

  过偶然遇见的时候把他买来,却也不是每见必买,价目太贵时大抵作罢。贵

  与不贵本来没有一定标准,我的标准是我自己擅定的,大约十元以内的书总

  还想设法收得,十元以上便是贵,十五元以上则是很贵了。贵的书我只买过

  两三部,一是陶元藻的《泊鸥山房集》,一是鲁曾煜的《秋塍文钞》,——

  鲁启人是汤绍南的老师,《秋塍三州诗钞》又已有了,所以也把《文钞》搜

  了来,可是实在觉得没有什么好处。因为这种情形,既不广收罗,又是颇吝

  啬,所搜的书清朝的别集一部分一总只有百五十部,其中还有三五部原是家

  藏旧有的。

  看同乡人的文集,有什么意思呢?以诗文论。这恐怕不会有多大意思。

  吾乡近三百年不曾出什么闻人,除章实斋是学者外,——因为我所说的只是

  山yīn会稽的小同乡,所以邵念鲁也没有算在里面,——只有胡天游王衍梅几

  个人略有名声,最近则李慈铭,但这些大都还是一种正宗里的合作,在我既

  然不懂得,也不感到兴趣,《越缦堂日记》或者要算是例外。近代的人用了

  传统的五七言和古文辞能够做出怎样的东西呢?载道,或者是的,不过这于

  我没有缘分。要能言志,能真实的抒写性情,乃是绝不容易的事。高明如陆

  放翁,诗稿有八十卷之多,而其最佳的代表作据我看来还只是沈园柳老不飞

  绵等几章,其他可知矣。还有纪事与写景呢?事与景之诗或者有做得工的,

  我于此却也并没有什么嗜好,大约还是这诗中的事与景,能够引起我翻阅这

  些诗文集的兴趣。因为“乡曲之见”,所以搜集同乡人的著作,在这著作里

  特别对于所记的事与景感到兴趣,这也正由于乡曲之见。纪事写景之工者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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