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本则有印章二方,盖即是韩廷辉作耳。
俞梦蕉不知其名,今见刻本自序后有墨色印文二,朱文曰梦蕉,白文曰
国麟,又每卷题签上均钤一白文朱印曰俞国麟篆,可知此本尚是作者自藏之
书也。
《摭录》似系模仿《谐铎》之作,而思想庸陋,文章亦未能超脱,不佞
之搜求实惟以乡曲之见故耳,而道光刻本颇佳,翻看一过,比校看活字本时
印象要好得多,不但序题有多少不同已也。由是可知板本与内容甚有关系,
铅字石印虽是便利,但终不能悦目,故只是便于携带与检查,若为细读久藏
起见则仍以木刻为宜,而刻之先后与jīng粗亦殊重要,未可稍忽视也。
□1943年作,1944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越jì百咏
壬午年中从杭州书店得安越堂平氏藏书十馀种,其中有红格抄本两册,
皆杂录诗词,以会稽韩氏作为多,计所记时日大抵在乾嘉之jiāo十七八年间,
卷首为嘉庆癸亥韩慕樵与侄予良书,未有平景孙题字五行。册中所抄多极凌
乱,惟其中有九叶首尾完具,题曰《越jì百咏》,下注云,自壬戌起至戊辰
止共七年,萼桴氏未定草,后附《吴jì二十咏》,亦萼桴作,末有《题越jì
杂咏诗后》二首,署名鸿轩氏。案抄本中韩汝■,亦名昶,字萼不、萼桴、
鹤夫,韩昂字鸿轩,又字芸沚、耘子。曾见《胭脂牡丹尺牍》六卷,道光乙
巳年刊,题韩鄂不著,因知其人盖是游幕者,韩昂亦有嘉庆戊午新城官署与
王楷堂唱和诗,可以为证。吕善报《六红诗话》卷三云。
会稽韩萼桴汝■与从兄鸿轩昂集王次回句为无题七律各八十首,较
张云轩制所集多至十倍,真奇观也。萼桴诗以清丽为主,佳句如:帘额
寻香飞凤子,墙腰抛箨长龙孙,chūn日偶成句也;天遥万里杳无迹,人静
一村微有香,月下寻梅句也;禅关悟道心偏淡,闺阁吟成姓也香,咏柳
絮句也,皆不让元人。
此百二十咏本系游戏之作,中多狎亵语,亦正是狭斜恶少之本色,惟在
诗中却甚少见,又因此得知其时越中游女之姓氏与人数,不失为绝好史料也。
《越缦堂日记补》丙集,咸丰丙辰六月初七日条下记夜中微行,三叩夜度娘
家,虽记述简略,差可比拟,此外则不易寻找矣。六七年前题张亨甫《南浦
秋波录》有云,“近来想稍收集关于冶游之书,而既不专jīng,又复吝啬,结
果自然是不能大有所得,但就所有书中看去,则此册要算是最好的一种,文
情俱胜,《板桥杂记》或在其次耳。”《百咏》只是七言绝句一百首,别无
记述,岂足与名著抗衡?但艳史所记都是堂子里的事,而此则是一府城里的
私门子,正是极难得的记录,在寒斋旧书中甚值得提出来一说者也。
□1943年作,1944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吴歈百绝
三十六七年前在东京旧书店买得顾禄著《清嘉录》十二卷,日本天宝八
年(清道光十七年)翻刻,记吴中一年间的风俗,觉得很有趣味,其中多引
蔡云《吴歈》,亦多佳作,不知共有若gān首。后来又搜得蔡云,《吴歈抄》
二卷,天保五年刊巾箱小本,即从《清嘉录》抄出者,上下卷共得七十四首,
以为蔡氏之作尽于此矣。
近来于无意中收得原本《吴歈百绝》一册,乃是全本,末有同治十一年
石渠跋,云道光初其诗文集已刻,乱后散失,今据抄本重刊。案蔡氏《月令》
卷首有小传,记所著有《月令》两卷,《癖谈》六卷,《借秋亭制艺》,诗
文集不及《吴■百绝》,或者原系诗集中之一卷欤。《清嘉录》刊于道光十
年,意其时所引即据《借秋亭集》本,惜只采其四分之三,又原诗均有小注,
录中亦不及引,今得见原书,极可喜也。《吴■抄》所缺诗共二十六首,计
chūn秋各七,冬夏各六,其中颇多有趣味之作,如chūn之二云:
潜投红刺姓名轻,
安步时防裂爆惊,
深巷乱jī更迭叫,
村童结队卖芦笙。
注云,“俗甚重贺岁,然非素相习者,止以名刺投门隙,甚无谓也。群儿聚
嬉,爆声连路。芦笙chuī以娱小儿者,葭管箬簧,饰成冠羽,名曰叫jī。”又
其九云,
耍煞儿童十数天,夺魁入阁快争先。
铮铮排户投琼响,
半掷chuáng头压岁钱。
注云,“夺魁谓状元筹,入阁谓升官图,小儿局戏,以骰掷者。除夜将睡,
以钱掷小儿女枕边,名压岁钱。”写新年风俗,兼及儿童生活,殊有情致。
传称其家居酒一棬,书一卷,或篆刻小印,摩抄古泉以自娱,盖其人亦是很
有风趣者也。(十月末日)
□1943年作,1944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虎口日记及其他
不佞离乡已久,有二十五年不曾入浙江境了。可是至今还颇有乡曲之见,
特别是关于文献一方面,很想搜集一点乡贤著述,以清代为主,宋明的如有
自然也收,但如陆放翁,王龙溪,徐文长,陶石匮石梁,王季重,张宗子诸
大家而外,有些小诗文集便很难访求了,所得遂以清代为多,这也是自然的
结果。一面我又在找寻乱时的纪录,这乃以洪杨时为主,而关于绍兴的更为
注意,所得结果很是贫弱,除了陈昼卿的《蠡城被寇记略》,杨德荣的《夏
虫自语》一二小篇以外,没有什么好资料,使我大为失望。后来翻阅陈昼卿
的《补勤诗存》,在卷十三《还山酬唱》中有一诗题云,《鲁叔容虎口见闻
录),小注云,“绍城之陷,鲁叔容陷贼中,蹲踞屋上,倚墙自蔽,昼伏夜
动,凡八十日,几死者数,仅以身兔,然犹默记贼中事为一书,事后出以示
人,不亚《扬州十日记》也。”又见孙子九的《退宜堂诗集》卷二有诗题云
《题鲁叔容溅泪日记》并序。序云,“叔容陷贼中阅八十日,排日书闻见成
编,余取少陵诗语名之,并题两绝句。”同卷中又有题云《严jú泉广文逸自
贼中赋赠》并序。兹录其序与诗于下:
城陷,jú泉虏系,夜将半,贼遍索赂,斫一人颅,衔刀灯下示怖众。
寻缚十四人递戮之,既十人遽止,jú泉竟免,次三人袁杜姚并得逸。
听谈己事泪jiāo颐,生死须臾命若丝。夜半灯光亮于雪,
衔刀提出髑髅时。于是我记住了鲁叔容的名字,却不知道其日记是
否尚存,其次是严jú泉,也不知道他有否著述。这样茬苒的过了二十年之后,
于民国癸酉元旦,在厂甸土地庙的书摊上,忽然见到一本陶心云题签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