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军礼_石钟山【完结】(32)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赵大刀这才醒过神,心不在焉地把故事讲下去。

  晚上,马起义一进门,赵大刀就去察看他的脸色,他多么希望能从马起义的脸上看到自己的命运。

  马起义知道赵大刀的心情,就安慰道:大刀,你的情况我已经让政治部向军区报告了,一有结果我就告诉你。

  赵大刀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只是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他只能期待奇迹发生了。他已经想好了,只要部队收留他,让他gān什么他都愿意。

  马起义为了赵大刀的事,真是费尽了心思,他先说服了军党委的每一位同志,由党委形成了一个决议,又由政治部gān部部门向军区打了报告。报告申请能够恢复赵大刀被俘前的连级职务,只有恢复了gān部身份,他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部队。马起义不放心,又给军区的几个老首长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说:首长,赵大刀这个人我了解,他是一心想在部队工作,你们就给他这个机会吧。

  他还说:赵大刀我相信他,他要是有什么问题,我用人头担保。

  首长们只是一句话:你的心情我们理解,赵大刀是被俘人员,军委有政策,我们研究研究吧。

  没几日,军区政治部门的一份红头文件下来了,文件上说,经军区党委研究,鉴于赵大刀被俘的经历(其间经历无人能证明其清白),组织决定,该同志不适宜恢复gān部身份、并留部队,建议在地方安排适宜工作。

  命令就是命令,马起义拿着那份红头文件,头就低下了。他一想起赵大刀那双期盼的眼睛,就觉得对不住赵大刀。然而,上级的命令是不可抗拒的。

  那天,他特意打电话,让赵果早下班一会儿,回家多做几个菜。

  赵果兴奋地问:大刀的事有消息了?

  他在电话里“嗯”了一声,便放下了电话。

  赵大刀被请上桌时,以为自己的问题真的解决了,他郑重地给马起义敬了一个礼,说:军长,你是我赵大刀的恩人。

  马起义的情绪不高,低着头,叹了口气说:大刀,我对不住你啊,你的事情我没办好。

  赵大刀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他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喃喃着:这么说,我留不成部队了?

  两个孩子见赵大刀哭了,不明真相地也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舅舅你别走,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赵果忙哄两个孩子,一边哄,一边冲马起义说:就没回旋的余地了,能不能再跟组织说说。

  马起义抬起头,盯着赵大刀说:大刀,如果让你当一名战士,你愿不愿意?

  赵大刀坚定地说:只要让我留在部队,gān啥我都愿意。

  马起义一拍大腿道:妥了,gān部上的事手续太复杂,我作不了主,可兵的事我还是说了算的。你就去当兵去,到骑兵团,还记得我那匹枣红马吗?

  赵大刀当然记得枣红马了,当年为了救它,他擅自离队,还狠狠地挨了马起义的批评。

  部队进城后,师级以上的领导的马都换成了轿车,马被送到了骑兵部队。马起义舍不得那匹枣红马,送走时,他还为枣红马流下了眼泪。从那时起,他隔三差五的就往骑兵团跑一趟,他是去看那匹枣红马。草原上,他骑着枣红马奔跑上一阵子,听着两耳的风声,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战火连天的岁月。于是,他就拍着枣红马的脖子,一遍遍地说:老伙计,等着打仗了,咱们还在一起。

  马起义每次去看枣红马,他都是坐着车去,坐着车回。当他坐上车准备回军部时,枣红马也很伤感的样子,引颈张望,冲着远去的汽车啸叫一声,又是一声。马起义从车里回过头,透过车窗,望着枣红马,一副百感jiāo集的样子。

  马起义想到这儿就又说:那匹枣红马现在就在骑兵团,当年它是我的左膀,你是我的右臂。你去骑兵团吧,去给我养马,等打仗时,咱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赵大刀就热辣辣地喊一声:军长,你的心我懂了。

  那天晚上,马起义和赵果躺在chuáng上,却久久不能入睡。赵果说:命运对大刀太不公平了。

  马起义唉叹一声道:大刀红军时期就是连长,要是不出这些事,他最差也该当个师长了。

  赵果流泪了,她捂着脸说:这就是他的命呀。

  马起义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两日,骑兵团的一个连长就来接赵大刀了。连长姓李,抗美援朝第四次战役时入伍,人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唇上的茸毛还没有坚挺。

  马起义介绍说:赵大刀,这就是你的连长,你今天就跟他走吧。

  赵大刀穿上一身新军装,一副战士装扮,他规规矩矩地向李连长敬了个礼:连长同志,战士赵大刀向你报到。

  李连长热情地和赵大刀握手:你的事情军长跟我jiāo待了,骑兵团还欢迎你。

  赵大刀就要走了,他回身又给马起义敬礼:军长,再见了。

  马起义挥挥手。

  赵大刀跟着年轻的连长,一步步走远。

  骑兵团

  赵大刀终于见到枣红马,仿佛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战友。枣红马是他峥嵘岁月的见证人,他搂着马的脖子,眼泪就流下来了,枣红马也认出了他,把头偎在他的怀里,似乎又嗅到了硝烟的气味,它亢奋地啸叫一声,人和马就融在了一体。

  此时的赵大刀骑兵团五连饲养班的战士,他站在队列中,样子有些奇怪。身边都是些十八九、二十岁左右的战士,他却是名四十岁的老兵,年龄和骑兵团的团长差不多大。虽然又一次入伍,班里的兵们都喊他赵老兵。赵大刀人还没有到连队,人们已经知道他这个人了,说是红军长征时的连长,现在又来当兵了。兵们的眼神里充满敬畏,赵大刀就很害羞的样子,有些腼腆地说:我是新兵,以后还希望多多帮助。

  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总之赵大刀又一次走进了熟悉的军营,又听到了熟悉的军号声,他的心里踏实了。他和五连的士兵一样,每天出操、训练,更多的时候还要jīng心照料那些战马。这些战马大部分都有着光荣的履历,有的经历过抗日战争,最差的也参加过解放战争。马的资历比许多新战士还要老呢。于是,兵们就jīng心地喂养着这些功臣,等待有朝一日,人和马再一次冲锋陷阵。

  赵大刀是饲养班的战士,他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接触战马,当然接触最多的还是那匹枣红马。

  更多的时候,人和马相向而立,他们呆定地凝视着对方,在对方的身上体会到了白云苍狗的日子。逝去的流金岁月,又点点滴滴地回到了赵大刀的身上,忍不住时,他就和枣红马絮叨上一阵。

  他说:伙计,咱们是在陕北认识的,十几年了,伙计你老了。

  马凝视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伙计,你也不年轻了。

  他再说:伙计啊,那会儿陕北的天是多么蓝呀。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陕北的梁梁峁峁,赵果立在风中,等待着他一次次地走近――马蹄声搅碎了梦般的宁静,马起义骑着战马飞驰而来――眼前的一切,如烟似雾地飘去。

  想到这儿,赵大刀的心就有些疼,他伸出手去抚马的脖子,马顺势把头偎在他的怀里,用舌头去舔他的手,痒痒的,湿湿的,赵大刀的心里就多了份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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