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说昆曲_白先勇【完结】(2)

2019-03-10  作者|标签:白先勇

  [社会文学] 《白先勇说昆曲》作者:白先勇【完结】

  每个民族都有一种高雅jīng致的表演艺术,深刻地表现出那个民族的jīng神与心声,希腊人有悲剧,意大利人有歌剧,日本人有能剧;

  俄国人有芭蕾,英国人有莎剧,德国人有古典音乐,他们对自已民族这种“雅乐” 都极端引以为傲。我们中国人的“雅乐” 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昆曲。这种曾有四百多年历史、雄霸中国剧坛、经过无数表演艺术家千锤百炼的jīng致艺术,迄令已濒临绝种之危,如何保存我们唯一现存的“雅乐”,应是文化工作者的当务之急。

  第一部分序(1)

  赏心

  白先勇与昆曲结缘要从半个多世纪前说起。那是一九四六年,抗战胜利后不久,白先勇随家人来到上海,在美琪大戏院看梅兰芳和俞振飞的昆曲演出。那次梅俞两位大师演出的曲目为《思凡》、《刺虎》、《断桥》和《游园惊梦》。是时白先勇十岁,第一次接触昆曲。虽然“一句也听不懂,只知道跟着家人去看梅兰芳。可是《游园惊梦》中那一段【皂罗袍】的音乐,以及梅兰芳翩翩的舞姿”,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此次幼年时观赏到的昆曲的视听之“美”,在二十年后回dàng出它迷人的“色”与“音”。一九六六年,当白先勇为小说《游园惊梦》的表现方式几度探索仍不满意之时,是昆曲给了他灵感。于是,昆曲不但成了他小说直接描写的对象,而且小说中几个人物的命运也与昆曲的命运暗合在一起。这篇小说,既引入了昆曲的“美”,同时也借助昆曲表现历史的沧桑、人物的命运并以之结构不同的时空,小说的命名也出自昆曲《牡丹亭》──昆曲在小说《游园惊梦》中的作用,可谓大矣!而汤显祖的《牡丹亭》,则经由白先勇的《游园惊梦》,以“现代”的方式,又“活”了一次。

  小说《游园惊梦》是白先勇与昆曲结下的文字缘,当根据他的小说而改编的舞台剧《游园惊梦》于一九八二年、一九八八年分别在台湾、大陆成功上演的时候,白先勇与昆曲的情缘则由纸面延伸到了舞台。这部当时轰动、在两岸舞台剧演出史上也将占有重要地位的舞台剧,一个重要的突破就是将昆曲带入现代舞台剧之中,观众在观看舞台剧表演的同时,还能直接欣赏到昆曲的“美”──昆曲在这个舞台剧中既是一个“角色”, 参与剧情,同时也是一个自足的“美”的世界。

  第一部分序(2)

  舞台剧《游园惊梦》中昆曲的直接现身,无疑使白先勇与昆曲的情缘更深更浓。一九八七年,白先勇以美国加州大学教授的身份受邀赴复旦大学讲学,有上海、南京之行。此次在大陆,他的最大收获,就是在上海看了上海昆剧团演出的《长生殿》,在南京看了张继青演唱的“三梦”(《惊梦》、《寻梦》、《痴梦》),并与大陆昆曲界人士结缘。后来大陆版舞台剧《游园惊梦》请华文漪担任女主角,一九九二年在台北制作由华文漪主演的昆曲《牡丹亭》,一九九九年在台北新舞台与张继青举行“文曲星竞芳菲”对谈会,均为这次大陆之行的“前因”所生发的“后果”。

  幼时留下的昆曲印象和记忆、笔下小说世界中的昆曲“复活”、舞台剧中真正昆曲的立体呈现,可以说是白先勇昆曲情缘的三个重要阶段。白先勇之所以对昆曲念念不忘,是因为昆曲的“美”深深地打动了他。“昆曲无他,得一美字:唱腔美、身段美、词藻美,集音乐、舞蹈及文学之美于一身,经过四百多年,千锤百炼,炉火纯青,早已达到化境,成为中国表演艺术中最jīng致最完美的一种形式。”白先勇的这段话,道尽了他对昆曲的欣赏和深情。面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综合艺术的jīng华,白先勇对它的jīng致和完美,体会甚深。对于《长生殿》“大唐盛衰从头演起,天宝遗事细细说来”的兴亡起落和爱情悲剧,白先勇有无限的感慨;而《牡丹亭》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唯美làng漫“至情”,亦令白先勇深为迷醉。

  昆曲使白先勇深切感受到:中国人的音乐韵律、舞蹈jīng髓、文学诗性和心灵境界,尽在昆曲之中。昆曲在某种意义上,成了白先勇文化jīng神和美学理想的艺术寄托,昆曲给他带来的,是无尽的审美愉悦和恒久的赏心快感,而昆曲有了白先勇(们)这样的知音,也使它在新的历史时期获得了复兴的机缘和重振的幸运。

  第一部分序(3)

  乐事

  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开始,白先勇把对昆曲的挚爱,由自己个人化的欣赏—赏心,扩展为更具社会性的弘扬和推广行为,并以此为乐事。白先勇对昆曲之爱由赏心发展到赏心乐事并重,源自他这样的认识:昆曲的“美”,不能只限于他个人或社会上的少数人才能欣赏,而应该让社会上更多的人乃至整个中华民族、全世界都能认识到昆曲的价值,欣赏到这一中华民族文化瑰宝的jīng致和完美。为此,他在台湾、香港、大陆和北美,为了昆曲的复兴,不遗余力,热心奔走,甘当义工。

  一九九○年,白先勇在媒体上发表与华文漪的对谈,jiāo换对昆曲的看法,了解大陆昆曲人才培养的历史。一九九二年,在白先勇的策划推动下,海峡两岸昆曲名伶首次合作,在台北制作了昆曲《牡丹亭》——那是台湾观众第一次真正看到三个小时的昆曲,连演四天,轰动一时,并由此在台湾社会掀起昆曲热。在以后的岁月里,白先勇或参与计划运作,或与名家对谈(许倬云、张继青、岳美缇、张静娴),或接受采访现身说法,或撰文介绍昆曲的发展历史和美学特征……为在台湾推展昆曲,白先勇尽心尽力,乐在其中。

  在他的提倡、促成、推动和影响下,台湾的昆曲演出市场空前活跃,大陆几大昆剧团得以多次赴台演出(最盛大的一次是一九九七年大陆五大昆班在台湾集体登场),大陆“一流演员”在台湾轮番上阵展示昆曲美,既使大陆的昆曲演艺人才获得了一展身手的机会,也有助于台湾培养出能够充分领略昆曲美的“一流观众”。应当说,昆曲能够在台湾形成热cháo,海峡两岸昆曲的表演和观赏能够在互动中不断提高,白先勇厥功甚伟。

  除了在台湾推展昆曲,白先勇还把弘扬昆曲的志业扩大到整个世界。在香港、在休斯敦、在纽约、在温哥华、在上海、在北京、在苏州,凡是与昆曲相关的场合,都能看到白先勇的身影。他以演讲、访谈、观赏、撰文等各种不同的方式,引发昆曲的话题和热cháo,并凭借自身的影响力,在世界范围内致力于恢复、型塑、伸张昆曲的形象,为昆曲的复兴发声,把昆曲“美”的形象播撒到全世界。当二○○一年五月十八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昆曲是“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时,白先勇在世界各地以各种方式宣扬昆曲“美”的历史已有近二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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