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父母_石钟山【完结】(29)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他摇摇头,叹口气,走了出去。

  他又来到了布衣巷十八号。现在,他几乎每天都要到这里来一次。他把大门关了,躲到屋里,取出了地砖下的那封信。他仔细地抚摸着那封信,看了半晌,就又把它放了回去。

  走到院子里,他静静地坐一会儿,想一想。风拍打着门窗,发出一阵杂乱的声响。

  在这里,他越发地感受到了孤独,此时的他异常地怀念老葛和小邓。有组织的日子,他的心里是踏实的;自从失去了组织,他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忽悠悠地飘在半空中。

  ·7·

  第八章

  16.盼和

  彩凤怀孕了。

  当彩凤把这一消息告诉杨铁汉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把彩凤一下子抱起来,彩凤娇羞地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胸口说:轻点儿。

  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这让他惊喜又不安。养育一个孩子,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件让人激动又忐忑不安的大事。此时的杨铁汉,就在经历着这样的一个心理过程。

  自从知道彩凤怀孕,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每天早早地从外面回来,小心地照顾着彩凤。有时生意好的时候,他还能买一点肉回来。吃饭的时候,他总是悄悄地把肉放到彩凤的碗里。每一次,彩凤发现后都忍不住又夹到孩子们的碗里。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彩凤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像两个人种下去的希望。

  在两个人无限的憧憬和期盼中,孩子哭喊着到了这个世界,是个男孩,哭声嘹亮、有力,当杨铁汉把孩子抱在怀里时,他的心“怦怦”乱跳一气。

  当天晚上,婴儿就睡在两个人的中间。激动和兴奋让两人都没了睡意,彩凤一遍遍地看着熟睡的婴儿说:这可是咱俩的孩子,你给他起个名吧?

  给孩子起名的事他已经想了不止一次,军军被送来时连个姓都没有,就连名字都是随意地改来改去。盼妮和盼chūn的名字还好,穷日子谁不想有个盼头呢?gān脆就让小不点儿也跟了这个“盼”字。想到这儿,他就对彩凤说:我看要不就叫个盼和,你看咋样?

  彩凤自语着:杨盼和?那就听你的,就叫盼和。

  他翻了个身,看了眼刚出生的儿子盼和说:盼妮、盼chūn和盼和,听起来跟一家人似的,我看军军也叫盼军好了。

  彩凤支起身子,点着头说:要不把抗生的名字也改了吧?

  那可不行!抗生是大河留下的希望,不能让抗生改名,抗生就叫抗生。他不容置疑地说。

  彩凤对他的固执有些吃惊,想了想,就没再说什么。

  盼和出生后,军军也有了自己的新名字——盼军。军军为了自己的名字激动了好一阵,一放学就跑到chuáng边,冲着盼和不停地说:盼和,我是你盼军哥。

  盼和就躺在那里,冲盼军咧着嘴笑。

  孩子出生后,杨铁汉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杂货铺的生意也一日不如一日,兵荒马乱的年代做什么都不容易,经常有国民党的兵到店里白吃白拿。杨铁汉除了给人磨刀,还接了些杂七杂八的零活。

  在为生计奔波的同时,他一日也没有忘记寻找着组织,组织却如同一块石头,沉进海里,无声无息。但他相信,组织一定还在自己的身边。

  他每天还是习惯回到布衣巷十八号看看。十八号在他的眼里是神秘的,那是老葛最初给他安排的住所。他每次回去时依然左顾右盼地张望一番后才打开门,而进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门缝里有没有纸条之类的东西,一切依旧,他就有些失望。呆呆地在院里站一会儿,叹口气,又走了出去。彩凤和孩子们还在家里等他,他不能耽搁太久。可即便是这样,他每天在去布衣巷十八号之前都有几分激动,毕竟那里曾经是和组织联络的地点。

  在一天天漫长等待组织的日子里,就发生了一件意外。

  这天,杨铁汉和往常一样,吆喝着走街串巷时,一队国民党士兵骂骂咧咧地把他抓走了。他挣扎时,背上被枪托重重地砸了,磨刀的家什也被人踹散了架,那个士兵一边用力地踹着,一边骂:共产党都要攻城了,城都保不住了,你他妈还磨啥刀?

  后来,杨铁汉才知道,许多城里的青壮年都被抓来了,他们的任务是在城外筑工事。那一阵子,外面的风声很紧,整个东北都成了共产党的天下。现在,东北的四野部队正向中原挺进。

  当杨铁汉得到这一消息时,他知道,现在的解放军正是昔日的八路军。想着就要见到自己的部队时,他的心里激动得一直狂跳。裹挟在一群百姓中,为敌人修工事时,他就想到敌人将和自己的部队有一场血战。敌人的工事修筑得越坚固,解放军攻城就越艰难,他抬着木料往返于工地时,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敌人还修了不少暗堡,这是他无意中发现的。他当过八路军县大队的排长,和日本人打仗时,无数次地吃过日本人暗堡的亏。明面上是看不见的,只要部队一冲锋,暗堡就会发挥作用。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结果就不用说了。他的心越发焦急起来。偶然的机会,他在工地上拣到了一支铅笔头和巴掌大的一片纸,他如获至宝地把它们藏到了身上。

  为了日后解放军能顺利地攻城,他开始有意识地利用各种机会,悄悄地把明碉暗堡都记在了心里。晚上,借着月光,把暗堡在纸上画了出来。敌人的工事快修完时,他的工作也完成了。这时,他就想到了逃跑,只有逃跑,才有机会把图纸送出去。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杨铁汉开始逃跑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又和鬼子进行过无数次周旋,这种军事素质他是有的。他巧妙地避开了敌人的第一道岗哨,又顺利地躲开了流动哨后,却不期与敌人的巡逻队遭遇了。本来他是可以躲过这支巡逻队的,当时,他正伏在一片长草的yīn沟里。就在敌人的巡逻队走过时,他飞快地跑上了一条公路,越过这条公路,他就自由了。他本想把情报送到关帝庙,那里曾是他们的一个联络点。他不知道这个联络点现在是否还在用着,但他觉得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要把情报送出去,这样,自己的部队在攻城时就会减少一些损失。

  出人意料的是,敌人巡逻队中的一个排长这时跑出来解手,他就和这个排长在公路上正面遭遇了。排长大喊一声:谁?站住——

  他犹豫了一下,向前跑去。敌人的枪就响了,子弹击中在他的腿上,他“呀”了一声,就栽倒了。已经走过去的敌人听到枪声,又跑了回来,几束手电光团团地将他罩住了。他在被敌人抓住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去怀里掏那张纸片,想把它一口吞到肚子里去。他还没来得及把纸片放到嘴里,他的头就遭到了重重一击,眼一黑,人就晕了过去。那张地图就落入到敌人的手里。

  杨铁汉被捕了。

  他被关到敌人的兵营里,国民党守备司令部就设在以前的日本兵营里。此时,敌人的形势是这样的——东北失守后,天津和北平相继被解放,冀中的守敌就成了敌人扼守中原的最后屏障。几天前,前线溃退下来的部队和蒋介石派来增援的部队都集中到了县城周围。坐镇县城的守军是国民党的一个师,师长姓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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