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鬼子/遍地英雄_石钟山【完结】(23)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老包推开堂屋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老包推门进去的时候,白半仙连眼皮都没有动。老包就说:“半仙,救命吧,是红伤,眼珠子都掉了。”

  半仙不说话,只有药锅里的药“咕咕噜噜”地翻滚着。老包等着,嘴里仍说:“仙人,救命呀,我大哥要死咧。”

  半仙仍不动。

  老包就跪下了,头“咚咚”地磕在地上。

  “日本人,封了药铺咧。”半仙终于说。

  老包这才想起,药铺上贴着的两张白条子。

  老包仍说:“操他妈日本人,他们炸完张作霖,来这gān啥?仙人救命哇,我大哥要疼死了。”

  半仙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烟袋放下,手捧起药锅,把熬着的药汤倒在一旁的空罐里,推给老包。老包就怔了一下,呆怔地看着冒着热气的罐子。

  半仙就说:“还愣着gān啥,还不救命去!”

  “哎——”老包忙立起身,把药罐子抱了。他走出药铺的时候,又想起白半仙说过的话:“日本人把药铺封咧。”他没有多想,他想到了嚎叫不止的鲁大。

  他刚走出三叉河镇,发现后面一直有人跟着他。他回了一次头,见是一个红袄绿裤的女人。他仍往前走,猛然想起,这女人有些面熟,却仍想不起在哪见过,老包仍往前走,他快那女人也快,他慢那女人也慢。他终于立住脚回过身道;“你跟我gān啥?我可是胡子。”

  女人说:“我知道你是胡子,我要找鲁大。”

  老包就想起来了,这女人叫jú,小金沟杨老弯家的。他很快想起他们到朱长青的营地救杨礼那次,jú是和鲁大睡过觉的。想到这老包就笑了一下:“想不到你还这么有情哩,一次你就忘不了我大哥了?”

  jú不说话,望着远方铺满白雪的山林树木。

  老包又说:“你找我大哥gān啥?”

  jú说:“不用你管。”

  老包又说:“你不知道我们是胡子?”

  jú说:“我知道你们是胡子。”

  老包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他不再说话,很快地向老虎嘴走去,jú一直跟着。

  鲁大一直在老虎嘴的山dòng里昏天黑地地叫骂。他喝了老包喘回来的药立马就不叫了,血也止住了。眼见着肿胀的脑袋消了下去。定下神来的鲁大就看见了jú。

  鲁大说:“你找我gān啥?”

  jú说:“我要嫁给你。”

  鲁大剩下的那只眼睛就直直地望着jú,jú义无反顾的样子。

  鲁大就骂:“你放屁。我现在没心思整女人。”

  jú说:“我没放屁,我要嫁给你。”

  鲁大浑身哆嗦了一下,他用手去摸身边的东西,什么也没摸到,他就喊:“老包,我要喝酒。”

  老包就给他端过来一碗酒,鲁大一口气把酒喝了,又把碗摔在石头上,碗碎了,声音很响。

  鲁大就说:“你放屁,你再说一遍。”

  jú仍坚定地说:“我要嫁给你。”

  鲁大就说:“疯了,你疯了。”

  鲁大就指着老包说:“她疯了,你从哪领来的,就给我送到哪里去。”回过来又冲jú说:“你这个疯女人,给我滚。”

  花斑狗就说:“大哥,送上门来gān啥不要?你不整,让给弟兄呗。”

  “操你妈。”鲁大挥手打了花斑狗一个耳光。

  花斑狗就撇着嘴巴说:“算我放屁了还不行?”

  老包就推仍立在那儿的jú说:“走吧,还赖着gān啥,我大哥才不稀罕你哩。”老包一边说一边往外推jú。

  jú突然大骂:“鲁大,操你妈,你不是个男人,你杀了我吧。”老包一伸手把jú挟在腋下,像挟了个口袋似地把jú挟了出去。jú仍在骂;“操你妈鲁大,你杀了我吧。”

  鲁大一直看着老包把jú挟出去,直到听不见jú的叫骂声了,他才叹了口气说:“这女人疯咧——”

  鲁大又看了眼呆怔地看着他的众人,生气地说:“都看我gān啥,我要睡觉。”

  说完便一头躺在炕上,刚躺下又坐起来骂:“你们都死了,炕这么凉,咋还不烧?”

  花斑狗就让人到dòng外抱来柴禾,架在炕下,火熊熊地烧起来。

  6

  杨老弯发现jú变了一个人。

  杨老弯发现jú的变化,是杨宗走后。jú先是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哭,哭得黑天昏地,上气不接下气。杨老弯以为jú仍在伤心让她和胡子睡觉的事。自从jú知道不是杨老弯亲生的后,对杨家便冷了。

  杨老弯弓着腰敲着jú的门说:“你咋了,哭啥?”

  jú不答,仍哭。

  杨老弯便推门进来,瞅着趴在炕上、哭得死去活来的jú。jú见他进来就说:“你出去,我咋也不咋。”

  杨老弯看着jú伤心透顶的样子就说:“和胡子那天,是你爹不对。等过几日,我托人给你寻个好主,嫁出去好好去过日子。”jú哭得愈加伤心,不可收拾的样子。

  杨老弯心里没底,就在屋地上驴样的转圈,转了几圈,终于也伤心起来,搜肠刮肚地安慰jú:“都怪不争气的杨礼,可话说回来了,女人早晚还不都是那回事,你不说我不说,外人咋会知道你和胡子的事。”

  jú不哭了,红着眼睛把一个枕头扔向杨老弯说:“狗,滚。”杨老弯一把接过摔过来的枕头,琢磨一下,又放在了炕角,拉开门出去,一边走一边说:“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

  杨老弯一边走,一边想起了那个要死不活的杨礼。杨礼就知道管他要钱抽大烟逛窑子,他一想到杨礼,泪就流下来。

  杨礼自从捡了半条命从朱长青营地回来,似乎也害怕了几天。躺在chuáng上唉声叹气流眼泪。犯了大烟瘾,撕心裂肺地折腾着,他就喊:“爹呀,妈呀,我不活了。”

  杨老弯看着儿子那副难受样子,心里也不好受,气恨恨地说:“抽哇,咋不抽死你!”

  杨礼就叫:“亲爹亲娘哟,救救我吧。”

  杨老弯终于忍不住了,便到三叉河偷偷地给买回够抽一次两次的鸦片扔给杨礼。杨礼见了鸦片立马就不哭了,等不急了似的,掰巴掰巴就扔到嘴里嚼了。杨老弯见儿子这副样子,拍手打掌地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天老爷呀,这可咋好哇,老杨家要败了。”杨礼不管败不败家,吃完鸦片似换了个人,不哭不闹了,洗了脸,梳了头,冲他妈说:“妈,我饿咧。”

  杨礼被大烟瘾和女人折磨得再也不能安分守己地在家住下去了。他知道这时候向杨老弯要钱是要不来的,便趁杨老弯不注意,偷偷地牵了自家一条骡子,到三叉河卖了,跑到烟馆吸足了烟,又逛了回窑子。

  杨老弯知道了,气得背过一次气去,他唤来两个家人用绳子把杨礼捆了,杨礼烟瘾一犯就喊:“亲爹,你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杨老弯就哆嗦着手指着儿子骂:“你这个败家子,我哪辈子缺了yīn德,养你这么个害人jīng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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