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辙_石钟山【完结】(58)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从那以后,琴没处可去了。每当演出完她只能回到父亲身边。琴一日三餐吃食堂,父亲也吃食堂,只有晚上,父亲才和琴双双躺在chuáng上,gān一些一家人才能gān的事情。父亲对这一切满不在乎,他已经习惯了吃食堂的日子,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让父亲不满的是,琴从结婚到现在还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过他一次,这使父亲很烦恼。在烦恼中,父亲想起了小白脸枫,琴不理父亲也就是说琴仍没忘记枫。枫仍在文工团里,琴天天去文工团和枫在一起,他们之间会不会发生点别的事情?父亲一想到这,更警觉起来,他胡思乱想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把警卫员小伍子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如此这般地jiāo待给小伍子一个任务,小伍子得令而去。

  从那以后,在文工团的院子里,经常可以看见小伍子活动的身影:有时他趴在门缝里看琴和一帮青年男女练功;有时他趴在食堂的窗子上看琴吃饭;就连演出,小伍子也不放过,前台后台地转悠。总之,凡是琴的身影在哪里出现,哪里就有小伍子活动的足迹。直到演出结束,琴走在前面,小伍子随在后面,一直等琴走进父亲的房间,小伍子才肯离去。

  第二天一早,小伍子向父亲报告道:

  报告师长,一切正常!

  父亲指示:继续侦察!

  小伍子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工作。

  有时父亲也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文工团院里,他一边和熟人打着哈哈,一边向排练厅走去,直到他看见琴好端端地在那跳舞或者唱歌,他才放心地离开。几次之后,老文工团长也于心不忍了,他打着哈哈冲父亲说:师长呀,忙你的吧,这里有我哪!

  父亲搓搓手地笑笑道:那是,那是。然后骑马离去。

  父亲和琴这种不即不离的关系,一直持续到琴怀上了林。起初琴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有一天她又呕又吐,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一天夜晚,父亲又想再一次收拾琴,琴一把推开父亲道:别碰我,我怀孕了!这是琴第一次和父亲说话。当父亲得知琴怀孕的那一刻,他乐疯了,一直从chuáng上滚到地下,在地下又滚了三次之后,躺在那儿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我小石头有儿子了,有儿子了!

  父亲悬着的一颗心也就落下了,他高兴的是不仅自己有孩子了,更让他高兴的是,这个孩子是他和琴共同拥有的,也就是说,他和琴之间的关系被一颗钉子钉死了,琴想跑也跑不了。

  从那以后,他撤回了小伍子。但在琴演出之后,他会让小伍子去接琴,他怕天黑路远,琴有什么闪失。那时父亲不再骑马了,那匹高头大马换成了美式吉普车。

  晚上,父亲一听到吉普车响,便开始张罗着为琴加夜餐,锅碗瓢盆结婚那天父亲就预备好了,可惜一直没有派上用场。这下用上了。父亲忙碌着这些,心甘情愿,他觉得这不是在为琴一个人劳碌,还有他尚未出世的儿子。从琴怀孕那天开始,他就坚信,一定是个儿子。后来的事实应验了他的预感。

  琴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坐在chuáng上喘息一阵子,琴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她走起路来也有几分吃力了。但她仍然要去文工团上班,演出是无法进行了,她只能帮助其他演员进行排练。琴坐在chuáng上,父亲便嬉皮笑脸地走过来,用极温柔的声音说:丫头,想吃酸的还是辣的?自从结婚后,他一直称琴为丫头。丫头琴的口味没谱,今天想吃酸的,也许明天就想吃辣的,弄得父亲一直很惶惑。有一阵,他也吃不准琴到底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辣的!辣的!琴不耐烦地说,同时舞动双脚,把鞋踢飞出去,顺势躺在chuáng上。

  父亲这时一点脾气也没有,他搓着手走到灶台旁,冲小伍子说:升火,升火!

  小伍子很快把火升了起来,父亲笨手笨脚地开始下面了。小伍子看着父亲的样子于心不忍地说:师长,我来吧!

  父亲说:我来,我来!还是我来!

  吃完面的琴,便开始脱衣服睡觉了。自从怀孕之后,琴再也没让父亲脱过衣服,但她仍然不理父亲。睡觉的时候,她时常把后背冲着父亲。父亲不计较这些,他在心里笑一笑,心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从琴自己不主动脱衣服到主动脱衣服,从不说话到说话,琴已经有了显著的变化。父亲相信,这种变化还会继续下去的,一直到他们完全融合在一起。父亲错误地估计了琴,虽然在以后的生活中,琴接纳了父亲,但直到父亲生命结束,也没能和琴融合在一起。

  琴的确在慢慢地承认着眼前发生的事实,但她的心里仍无法接受父亲。她仍在缅怀她夭折的爱情,那才是她真正的爱情。琴一生都在刻骨铭心地怀念着她的爱情,是父亲毁了她的爱情,这是她无法和父亲融为一体的关键所在。

  父亲对琴没有太多的挑剔和不满,他已经感到很知足了。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野孩子,不仅进了城,又讨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马上又要有儿子,他能不满足高兴么?就是梦中他也是笑着的。

  琴的父母虽然胆小怕事,但在琴的身上所做的努力,可谓远见卓识。琴的家庭虽不是书香门第,但文化的基础源远流长。早几辈他们就意识到了文化与生意的关系,他们一边做生意,一边对子女的教育进行大量的投资。琴是个受益者。琴在七八岁的年纪,家里便为她请来了先生,教她识文认字。那时,金店的生意已经开始败落了,但琴的父母仍然坚信,金、银都是身外之物,惟有文化才属于自己。文化是打开聪明之门的钥匙,人要是聪明起来,还愁日子过不富裕?琴在十五岁那一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沈阳城内惟一一家私立女子师范学校。琴在这所学校里,不仅学了许多知识,同时还学会了唱歌跳舞。琴是个很聪明的人,家族中优秀的血液遗传给了她,她没有理由不聪明、漂亮。琴在唱歌跳舞方面又极具天赋。沈阳城一解放,东北军区的留守处去学校招文艺兵时,很快便挑中了琴。于是琴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名解放军的文工团员。

  琴来到文工团不久,她就认识了枫。枫是从上海千里迢迢投奔延安的知识青年。枫没去延安之前,在一所艺术学校里学习作曲。枫经过延安的洗礼,很快就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共产主义文艺战士,后来他又随大军开赴到了东北。于是他就在东北扎根了。枫是文工团的创始人之一,老文工团长是他的恩师。枫和所有搞艺术的人一样,情感丰富又多愁善感,也脆弱也坚qiáng,这是所有搞艺术的人无法摆脱的情结。

  按理说,枫这样的性格,不太会讨女孩子的喜欢,但他很快赢得了琴的爱情。因为枫的性情已经赢得了琴的理解和沟通,况且,枫又是那么的才华横溢。枫创作的歌曲广泛地在部队里流传,是一首又一首广为流传的歌曲,以及枫骨子里固有的气质赢得了琴的欢心。琴在演唱枫的歌曲时,可以说是全身心地投入,这时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是含欢带笑的,唱到高cháo处,琴会流下激动幸福的眼泪。

  琴的一往情深也很快打动了枫,枫在那些美好难忘的日子里坚定不移地认为,琴就是他理想中的佳人。两颗青年男女的心在艺术的氛围中,终于紧紧贴在了一起。练功房里、宿舍中留下了他们美好而又感人的一幕又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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