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绽放的年代_石钟山【完结】(16)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有时候伤员说到部队在后撤,她就急得什么似的,没轻没重地去拍打伤员,一边拍打一边说:这仗咋打的,咋这么熊呢?

  她的拍打弄得伤员哭叫连天,直到这时她才醒悟过来,叫着医生、护士们前来为伤员包扎。

  她又给邱云飞写信了,她在信中说,云飞,你快来吧,呆在延安有啥意思,你的文化课讲得再好,就能把革命讲胜利喽?还是来打仗吧,只有战争胜利了,我们才能建设新中国。我现在打不上仗了,你也不打仗,那我们革命不成了吃闲饭的了,领导不让你来,你就偷着跑出来,反正也不会算你是逃兵,你是来打仗的,你怕啥……

  然后,她就天天等,夜夜盼的,她以为说不定哪一天,邱云飞就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擦着头上的汗说:秋莎,我来了。那将是一幅怎样感人的场面呀。她盼来盼去的,没能盼来邱云飞,却盼到孩子出生了。

  孩子出生那天,她一点预感也没有。那天部队在打一场大仗,pào声远远近近地传来,热闹得很,不一会儿,便有伤员被抬了下来。医院设在一个林子里,在老乡那征了几间民房作为手术室。医护人员都忙不过来了,她也帮着抬伤员,急三火四的样子,一边跑还一边喊:来了,来了,又来一个,放哪儿呀?

  这期间,她的腿根处一热,接着肚子便疼了。她坚持着把伤员送进手术室,自己抚着门柱就立在了那里,她知道孩子怕是要生了。她的样子,刚开始谁也没注意,她也不想麻烦别人,想自己偷偷把孩子生出来算了。她跑到一个柴火垛旁,半躺了下来,谁知道孩子是左也生不下来,右也生不下来。肚子疼得要命,急得她抓着身旁的玉米秸跟自己较劲。她一边较劲一边说:小兔崽子,你咋还不出来呢,疼死我了。

  折腾来折腾去的,她都没劲了,孩子仍没有出来的意思。章梅从她身旁路过,她叫了一声章梅,章梅才发现她,惊叫一声扑过来。柳秋莎是难产,胎位不对,医院里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没有接生的经验,他们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为什么枪pào声,离医院越来越近了,医院突然接到通知,敌人正向这里追杀过来,让医院和伤员马上转移,顿时医院里乱做一团,收抢器具的,把伤员往担架上抬的,还有人去村里征调村民抬担架的。只有章梅守在柳秋莎身旁,章梅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一遍遍地冲她喊:柳秋莎你快生呀,你用劲呀,一会儿敌人就来了。

  柳秋莎也急,越急越生不出来,豆大的汗珠从她的头上流过。她说:我生不出来了,章梅我难受,你找把枪去吧,把我打死吧,你下不去手,我自己来。

  章梅说:你胡说什么呀,快用劲吧,敌人都来了。

  章梅看着柳秋莎难受的样子都哭了。

  就在这时,她们听到了熟悉的马蹄声,胡一百旋风似的刮到了眼前。章梅遇到救星似地说:老胡,柳秋莎生孩子生不下来,你们部队再顶一顶。

  胡一百说:我是来掩护医院转移的,大部队都撤了,还怎么顶?这时,柳秋莎坐了起来,她冲胡一百说:胡师长,你把我抱起来。

  胡一百这时红头涨脸地走过来,他不知道她要gān什么。她说:你把我放到马上。

  在老家,她见过女人难产,后来女人趴在驴背上,让人赶着驴疯跑,最后孩子就生下来了。情急之中,她看到了马,她要试一试。

  胡一百不明真相地把她抱到马上,她就趴在了马背上,然后她说:打马走吧。

  胡一百不知道她要gān什么,以为她要转移,便用马鞭轻碰了一下马屁股。章梅过去扶着她,她用一只手抓着马的皮毛,另一只手狠狠地向马的屁股抠去,马受到了疼痛的刺激。

  终于她从马背上滚下来,接着一声婴儿的啼声传了出来。章梅等人奔过去,章梅抱起孩子,惊喜地说:小柳生了,是个女孩。柳秋莎白着脸说:怎么是个女孩!

  说完便晕了过去。

  担架抬着柳秋莎和刚出生的婴儿,随着部队转移了。

  这之后,柳秋莎还是给这个女孩起名叫邱柳北。这是她和邱云飞,为迎接他们儿子准备的名字。

  31.相聚在东北

  部队的战斗异常地艰苦卓绝,先是四进四出攻克东北的jiāo通枢纽,然后又兵临城下,迎来了解放长chūn。紧接着锦州战役打响了,也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辽沈战役。

  这时的邱柳北已经3岁了。

  在辽沈战役爆发前,邱云飞来到了东北的田野。他现在已经不是教员了,被分配到胡一百那个师当新闻gān事,现在他的胸前挂着照相机,兜里又别着笔,这就是他的武器。

  邱云飞出现在野战医院的时候,邱柳北正在医院的院子里玩,她穿梭在那些飘dàng着的白布单之间。

  自从在延安分别,邱云飞还没有和柳秋莎见过面,他自然不认识邱柳北。那时正是中午,院子里一个大人也没有,邱云飞便冲邱柳北走去。

  邱云飞说:小朋友,柳秋莎阿姨在哪里?

  邱柳北说:柳秋莎不是阿姨,是妈妈。

  邱云飞意识到眼前的孩子就是邱柳北时,心头一热,伸出手要抱邱柳北,邱柳北却跑了,她一边跑一边喊:妈妈,妈妈快来呀。

  柳秋莎刚给伤员换完药,她听到孩子的喊声,便走了出来,一抬头,便望见了邱云飞。眼前的人就是她朝思夜盼的,两个人都怔在那里。在她眼里,邱云飞黑了,也壮了,别在上衣兜里的钢笔帽,在太阳下闪着光,不时地晃着她的眼睛。她在他的眼里,瘦了,更加成熟了,三年不仅是战争的磨砺,还有孕育孩子的过程,在他看来,她更像一个母亲了。

  她说:云飞。他说:秋莎。

  在那一瞬间,两个人眼里都含了泪。最后两个人相拥在一起,泪水分别从他们的眼里流了出来。

  邱柳北突然在一旁大哭起来,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吓坏了。

  当柳秋莎抱起女儿时,女儿惊恐地冲着邱云飞说:你是坏人。

  柳秋莎打了邱柳北一下,哽咽着说:他是你爸爸。

  母亲无数次地提过爸爸这个词,爸爸对她来说是熟悉的,她甚至无数次地想过爸爸的模样,可从来没想过眼前的邱云飞就是父亲。邱柳北惊惧地望着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的邱云飞和自己想像中的父亲对上号。接下来邱柳北躲在母亲的怀里大哭不止。

  他冲她说:这孩子真像你。

  32.把孩子放老家寄养

  当两个人单独面对的时候,两人就那么长久地凝视着,他们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人就那么相视着。

  她说:你来了,不走了吧。

  他说:不走了。

  她说:你的枪呢?

  他掏出了钢笔,举在手里说:这就是我的武器。

  她明白了,他来不是参加战斗的,而是来采访的。她对采访并不陌生,他们医院经常来这样的人,拿着一枝笔,端着一个小本,问这问那的,然后把问到的话写在小本上,回去后就把这些东西发表在报纸上了,让更多的人看。她没有瞧不起这些采访人的意思,她总觉得这些男人大材小用了。拿笔的手本应该是拿枪的,现在拿个笔,连一个敌人都消灭不了,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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