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枪_石钟山【完结】(3)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高大奎走了过来,他对杨槐不陌生,杨槐对他自然也是熟悉的。高大奎已经做过杨槐无数次的工作了,他一直想让杨槐参加国民党的部队,到他们的特别行动队里来。杨槐都没答应。

  高大奎又一次热络地握住了杨槐的手,摇了摇握了握,小声地说:杨排长,感谢你今天能来参加伏生的婚礼。你来了,也算是八路军的一名代表,我代表特别行动队欢迎你。

  高大奎还指挥着自己手下的十几个人噼里啪啦地鼓起了掌。

  杨槐没有理会高大奎也没有理会那些掌声,他径直来到王伏生和香草的面前,此时两个人都抬起了头,王伏生憨憨地看着杨槐,香草的脑袋别向了一边,目光虚虚飘飘地望着dòng开的窗户,显然,那就是他们的新房了。

  王伏生咧着嘴笑着说:杨槐你来了,俺和香草结婚哩。

  杨槐长出了一口气,目光望着王伏生的脸,但他的注意力却一直在香草的身上。

  接下来特别行动的人开了几桌饭,饭菜都是在附近的百姓家做好了的,端过来,在院子里摆了几张桌子。

  特别行动队队长高大奎一直陪着杨槐。在桌前坐下了,他就一直拉着杨槐的手不停地在杨槐的耳边絮叨着。他说:杨排长,今天是你同乡王伏生大喜的日子,你可得多喝两杯,喜事呀,大喜的日子,咋能不喝呢?

  他还说:伏生有福气呀,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听说你和香草伏生是在人金沟一起长大的?

  杨槐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的注意力都在香草的身上,此时的香草正和王伏生挨桌敬酒。一群士兵和两个人嬉闹着。

  高大奎把嘴巴附在杨槐的耳边突然说:杨排长,你知道香草为什么嫁给王伏生么?

  这句话让杨槐心里一震,身子也就那么一抖,他扭过头望着高大奎,高大奎笑一笑很有内容地说:你们三个之间的事,我知道一些,你也喜欢香草,最后香草嫁给了伏生,看似是天意,但不是。

  杨槐就那么怔怔地望着高大奎。高大奎又说:伏生是我们行动队的阔佬,今天的酒宴都是他掏腰包请的客。我们国民党是奖惩分明的,你知道我们歼灭一个小日本奖励多少大洋么?

  高大奎说完,在桌子下伸出三个指头。在这之前杨槐早有耳闻,国民党队伍中是有这种奖励制度的。伏生在特别行动队中是神枪手中的神枪手,特别行动队是国民党在全师中抽调出来的神枪手,专门执行特别任务,王伏生是行动队中一号神枪手,独他一个人享受少尉排长的待遇。

  高大奎说到这就满嘴酒气地说:兄弟,到我们这边来吧,凭你的身手,不出几仗,你也可以成为像伏生那样的富翁,吃不愁,花不愁,我高大奎保证你能娶上比香草还漂亮的女人。

  高大奎说完这话,咧着嘴笑着。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太阳快偏西的时候,伏生和香草的婚礼在散发着酒气的院子里结束了。特别行动队在高大奎的带领下撤出了小院。杨槐也到了告辞的时候,他没喝几口酒,却感到头重脚轻。他站在院子里,冲幸福的王伏生还有脸色有些白的香草说:伏生香草,祝你们幸福。

  这是他冲王伏生和香草单独说的第一句话。说完他就转身走出小院,他在院门口停了停,想回头再看一眼香草,不知为什么,他眼里突然一下子涌出了两泡泪水。他没有再回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他一直走到村外,他的心一直很荒凉,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他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怔住了,香草红衣黑裤追了出来,他用衣袖抹了一下眼睛,定睛再看时,果然是香草,她跑得气喘吁吁的,两颊通红。到了跟前,香草气喘着说:杨槐哥,俺来送送你。

  他和香草单独地站在村头的土路上,他面对着香草,一时不知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香草望着他说:杨槐哥,别恨俺嫁给了伏生,是俺娘收了伏生家的彩礼,俺不想要他家的彩礼,可俺娘收了,还订下了结婚的日子。

  杨槐终于说:你娘把彩礼收了,婚也结了,俺走了。

  说完他向前走去,香草怔了怔,还是追了上去,她陪着杨槐向前走了两步,她说:杨槐哥,俺对不住你。

  杨槐加快了步子,他怕眼泪流在香草的眼里。

  香草终于停下脚步,似怨似艾地说:杨槐哥,俺和伏生结婚了,可俺心里一直有你。

  杨槐听了这话,仿佛中了一粒子弹,他的身子猛地一震,立住脚步,半晌,又是半晌,他回了一次头,看到香草已经是泪流满面了。香草又赶过来,在怀里掏出一双绣好的鞋垫,塞给杨槐道:杨槐哥,这是俺专门给你做的,一直等你回去jiāo给你,等了好久你却没回去看俺。

  香草说完又用衣袖抹了一下眼泪,转过身去,她的眼泪一定是又一次汹涌地流出了。她背着身子说:杨槐哥你走吧,俺结了婚就算完成任务了,明天俺就回大金沟。

  香草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去了。

  他站在那里,一直看到香草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过身,蹲在地上,吐得翻天覆地,似乎把肠子都吐了出来,眼泪也像河水似的流了出来,他蹲在那里哀哀地哭了。

  太阳西斜了,他才立起身,最后望一眼小村,那里有伏生和香草的新房。他再也没有回头,跌跌撞撞地向驻地走去。走了好久,他从怀里掏出鞋垫,这是香草给他的,鞋垫上绣着山林和草地,这让他想到了家乡大金沟,在大金沟留下了他和香草的初恋。

  杨槐和香草家住在大金沟的北山,王伏生一家住在南山。那时地广人稀,一座大山里就住着这三户人家。这三家人是猎户,地域环境创造了他们猎户的身份。

  杨槐的父亲叫杨老六,香草的父亲叫王占河,王伏生的父亲被人称为山带王。三个人都是移民来到的大金沟,三家人的感情可以说形同手足。

  杨老六和王占河住在山北,狩猎的范围也自然以北山一带为主;山带王在南山,就经常在南山一带活动。时间长了,便自动的形成了一种默契,他们以南山和北山为界画地为牢了,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划分了他们的权力领域。好在大金沟不缺少猎物可狩,山jī野兔、山猪狐狸等大物件也随时出现,他们便开始从容不迫地狩猎。那时,寂静的山林里经常可以听到狩猎时的枪声,枪声沉闷而又悠远。不紧不慢的日子,便有了生活。经过一冬的狩猎,他们积攒下了一批猎物的皮子,开chūn的时候,三个老汉,一肩把皮货担到了山外集市上,换回一家人的口粮和衣物,虽说日子不宽裕,却也过得津津有味。

  事情的变故发生在杨槐十六岁那一年,那一年王伏生也十六岁了,香草才十四岁。那年冬天,杨老六和香草父亲王占河在北山发现了一头野猪,两个人是身经百战的猎人了,他们知道野猪这种大物件不好狩猎,弄不好会伤了自己,这次的野猪是自己走进了他们设好的套中,后腿被套住了,野猪便疯了似的开始撞身边的树木,最后折腾累了,低声地嚎叫。两个猎人就是这会发现野猪的。野猪长年累月地在林子里穿行,身上涂满了松树油脂,时间长了,便成了铠甲,硬硬地罩在野猪的身上。猎人们知道这一点,他们的猎枪不论是霰弹还是独子,很难穿透野猪的铠甲,他们只能she击野猪浑身最软的地方,那就是野猪的眼睛。被套住的野猪看到了猎人,又发疯似的挣扎起来。如果是野猪途经这里,他们也许会视而不见把它放走,他们会全力以赴对付那些好狩的猎物。可这只野猪已经走进了他们的套子,他们没有理由放过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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