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流年_振权【完结】(40)

2019-03-10  作者|标签:振权

  董梁王的坟墓在玉斗后面的山坳里,石人石shòu矗立在墓道旁,墓地柏树成林,一派肃穆。儿时上学曾跟了大一些的同学去看董梁王墓,心情格外紧张,甚至不记得董梁王的坟丘到底是何模样,只记得石人石shòu和一块高大无比的石碑。上了大学才知道这些石人石马石象之类的雕像叫石像生,有石像生的墓主必定是封过王的。

  至于马瓜偏是传说闹狐狸仙的地方,同样是儿时的我每过马瓜偏总怀着恐惧,但这并没有阻止我寻找董梁王当年躺过的痕迹,于是我找到了那块青石板,并且发现了青石板上那条清清楚楚的辫子印,于是我在很大程度上相信了这个传说。

  1994年夏天回家乡探望老父,马瓜偏已经被采石的民工用炸药崩得没了模样,我只心痛那块留着大辫子印的青石板,至于董梁王的墓,早在我离开玉斗之前就被红卫兵破了个gān净,偶尔可以在地堰中发现一个打碎的石人脑袋或石马的脖子,而高大的石碑也dàng然无存。所有关于董梁王的资料已无从可考。在《涞水县志》文化卷·古墓中记载:董资建元镇国上将军,卒于元至正三年(公元1343年),墓坐落玉斗村东北山坳里,墓地有石人石羊和墓碑。仅此而已。我对《县志》里不知是何人何时整理的这段记载持怀疑态度,因为就元代的官职而论,梁王和镇国上将军显然不是同一级别,而镇国上将军的墓地是否有石像生?无以为考,况且梁王之说又从何而来?

  因为二老爷的一句话,我已经扯了许多本文以外的话题,显然不该再花费笔墨赘述梁王董资建的民族属性,以及元代的大将军会不会也跟清朝的人一样脑袋后面拖条大辫子,问题完全缘于马瓜偏那块青石板上的大辫子印迹,这同样是本文以外的话题,有一点需要提示,在玉斗,所有百姓自古以来都是清一色的汉族。好了,现在我们必须回到保和堂大少爷的满月酒席宴上来。

  二老爷不跟孔秀才争辩并不是二老爷说不过孔秀才,二老爷没这份兴致,二老爷要是耍起浑来,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人能讲得过他。二老爷不耍浑的时候不多,这是外人的看法,二老爷自己则不这么认为,念了两本书就绕弯弯肠子,要是抬杠,我一句话就瘪出你屎来!二老爷已经在心里把孔秀才看扁了好几回。

  二老爷喝了两盅酒之后,才一本正经地跟同桌的客人宣布说,我老婆也怀上了,一百一的双胞胎,到时候还请你们喝喜酒。

  二老爷一直为如何提起这件事犯难,结果是只要一横下心来任何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二老爷把这件事说出来,心里倏然之间痛快淋漓。怀上了,我老婆二太太蒋陈氏也怀上了!二老爷高声大嗓地说。他的面色已经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

  于是,所有听到二老爷说话的人都安静下来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突然之间哄然大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大喜事!大喜事!大家显然对二老爷的话不能认真,尽管这并不影响对二太太的尊重。

  最惊心动魄的当然是大老爷,大老爷弄不清二老爷说这番话的背景,因此有做贼心虚的感觉。人们在哄笑声中把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大老爷,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证实,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表明大老爷在社会上的威信,也可以解释为一切秘密都难逃众人耳目。大老爷在众人的睽睽目光中希望看到的是前者,后者只是一种巧合罢了。

  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中国曾经有一句话流传得很广泛,那就是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其实说流传不太贴切,应该说盛行才对。不过民国七年chūn天中国不盛行这句话,一般由众目睽睽代替就可以了,意思差不太多。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让大老爷不好正面回答的问题,于是大老爷对众人说,万秀既说是有喜自然不会有假,然后又转而问二老爷,你说是吧?万秀。大老爷问这话很不自然,他同时想到了另外一句话,卑鄙无耻。

  大家仍然哄笑,并且又盯着二老爷看。二老爷泰然自若地喝完了盅里的酒,然后以尖锐的目光把面前的人诸个儿扫了一遍,问,我说过假话吗?于是大家就不哄笑了,二老爷确实没说过扯谎溜皮的话,与苗树梁上的qiáng盗勾结是个例外,但那是一件并不怎么公开的事情。

  关于二太太是否怀孕的话题应该暂时告一段落,这完全是一件用不着立时分辨真假的事,要是二太太在跟前,二老爷也许压根就不会提这件事。二太太和大太太以及所有女宾都在jú花坞那边,男女不同席。问题是二老爷既然坚称关于二太太怀孕这个话题的真实性,下面就应该顺理成章地做些补充和jiāo待。

  不仅是与二老爷同桌的客人,甚至所有参加保和堂大少爷满月酒宴的男宾都给二老爷敬了酒。二老爷举止大方,酒到盅gān,喝到最后已是满脸豪气。事情进展到这里已经有些喧宾夺主了,但是大老爷一点都没有在意,并且非常坦诚地对每一位宾客口头上致了谢意。

  大老爷喝的酒不多,比二老爷喝的要少得多,但是能喝善饮的大老爷在酒席宴上烂醉如泥,而二老爷在酒席宴上直到散场依然是谈笑风生,一副名家风范。

  二老爷看着被牛旺和高鹞子搀进屋去的大老爷的背影说,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说完之后,二老爷将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句关于酒色的至理名言,肯定不是二老爷所创,事实上这句千古名言历来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不能贪杯纵欲,世界上的任何事都是恰到好处为妙,古人也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说法,这是往好处看,而更多的则是古人在酒色方面透骨刺心地告诫后人慎之,归根结底是因为没有几个男人能经得起酒色的诱惑。二老爷既不贪酒也不贪色,但是二老爷嗜赌成性,赌属于玩,玩物丧志这句古语在二老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二老爷来到jú花坞院里的时候,女宾席已经散了,少不了有几个多舌的娘们仍然围着残席唾沫横飞地说得面红耳赤,二太太和大太太都在那里陪着。

  二老爷不言声,径直进了北屋。二太太以为二老爷喝多了,就让亭儿进屋看看,把他搀回银杏谷那边去。

  亭儿把二老爷连拖带扶地弄回了银杏谷。一进北屋,二老爷跟亭儿说,给我沏一壶茶。然后就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剔牙,二老爷通常不喝茶,即使在口渴的时候也难得要人沏茶,喝茶是大老爷的习惯。亭儿于是也相信二老爷是喝多了,其实二老爷一点没醉,酒当然喝得不少。

  亭儿给二老爷沏了一壶茶,放在二老爷跟前的八仙桌子上。二老爷把剔了牙的笤帚杪儿扔了,用手拉了亭儿说,来,让我抱抱你,丫头。

  亭儿有些害怕,但还是让二老爷抱起来坐在了他的腿上。二老爷非常亲昵地用额头挨了挨亭儿的脸蛋,像个慈蔼的父亲。

  亭儿觉出来二老爷的额头很烫,跟二老爷说,二老爷,你喝醉了,我去给你拧个手巾把儿擦擦脸。

  亭儿从二老爷怀里跳到地上,到厢房里端了一盆水进来,用手巾蘸湿了,拧gān了递给二老爷。二老爷用手巾擦了脸,自己往杯里倒了茶水,慢慢地喝。这时二太太就进来了奇 -書∧ 網,那边的席终于彻底散了,仆妇和丫头们在收拾残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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