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孤独,虽败犹荣_刘同【完结】(16)

2019-03-10  作者|标签:刘同

  我手机里一直有张照片,当时老张要代表光线去外地卫视进行节目提案,因为时间太赶,没有飞机,只有普快列车,没有卧铺也没有硬座,老张挤在一群人之中,在车厢门边睡了一宿,那时他45 岁。那张照片是和他一块儿出差的同事拍的,我一直留在手机里,换了几部手机,这张照片还在。我也不知道存着它的意义是什么,只是每次看到45 岁的老张蜷缩着睡觉,我就会提醒自己现在的状况远不如老张那时惨。

  张老头是福建人,年轻的时候进电视台也是从订盒饭开始的。然后成为节目制作人,再成为节目部主任。他普通话不标准,每次开会都把“开始后,制片人一个一个发言”说成“开鼠后,字片楞,一个一个花盐”。每次他说普通话,我都在心里暗暗嘲笑他,我的湖南普通话已经够烂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个比我更烂的。

  后来关系没那么僵了,我们也就开起他的玩笑来。

  我们当面会说:“张总,你说一下‘湖南铁板牛柳’这六个字。如果说不好,你就请我们去湘菜馆吃铁板牛柳吧。”

  他就很认真地说给我们听:“芙兰铁板留柳。”

  我们哄堂大笑,让他请客。他就有点害羞地说:“我年纪大啦,说不好,你们听得懂就行。吃饭就吃饭,以后不准用这种方式嘲笑我。”

  那时还没有卖萌这个词,但从张老头的种种表现来看,他不仅耍得一手好太极,还卖得一身好萌。不是每个总经理都喜欢拿自己开涮。

  公司给他租了一个大房子,上班下班都是一个人。有时大家在一起吃饭,我问他:“张总,你一个人gān吗要背井离乡来北京呢?在福建多好啊,一个人在北京寂寞死了。”

  他说:“也不是很寂寞,和你们在一起就很开心。”

  我渐渐发现,这个和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对任何事情都笑嘻嘻面对并解决的张总,在面对与自己利益相关的冲突时却丝毫不擅长。

  在某次公司会议上,某些领导因为获取消息的片面性而过于严苛地责备张总,张总明知自己受了委屈,却一句话也不反驳。40 来岁的人,一直低着头,让我们这些做下属的看了愤愤不平。散会之后,他一个人走到公司外面吸烟,我满肚子怒气不知道如何释放,脑子嗡地一热,就冲进了公司领导的办公室,把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和张总所受的委屈火山爆发似的发泄了出来。

  这件事的结局就是,某一天张总突然让我去他的办公室,我刚坐下来,他就用有点颤抖的声音对我说:“听说你在公司领导面前为我出了头?”

  我有点紧张。我说:“你明明可以反驳却偏偏忍气吞声,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这么做的。”

  他突然很豪迈地对我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我就知道当我受了委屈,一定有讲义气的人帮我出头……”

  ……我突然明白了,张总就是一个不管情况多糟糕,他都能找到理由去表扬别人的人。

  他的离开与他来的时候一样突然,他把几个平时常一起开会的同事聚在一起说:“虽然我一直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小孩,但是你们始终比不上自己亲生的孩子啊。我老年得子,所以打算回福建了。”女同事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男同事全红了眼眶忍住不哭。他说:“我又没有死,你们哭什么哭,你们想我了就去福建看我,如果哪一天我想回来就又回来了啊。”

  我和张老头在一起共事不过三年,他却在我身上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迹,从他离开后到今天我三十有三,我在做任何决定之前总会先想一想,如果是张老头的话,他会怎么做。

  有些人在你面前时,你很难说一声谢谢。然而他们离开之后,你却有千言万语想说给自己听,或者也希望,有一天他能够看见。

  就是这么一种人,进入你生命的时候并不让人欢天喜地,他们却能够在离开你之后,让你一直想念,万语千言。

  2014.2.6

  为梦想努力十年

  有一种孤独是原以为找一个能与自己分享痛苦的人很难,后来发现找一个能分享自己喜悦的人更难。

  “我以为大学一别后,一辈子也许不会再遇见。即使遇见了,我们也会像陌生人一样。”

  “这几年,我远远看着你不顾一切地朝这个目标奋斗,失败了一次两次三次,可能有记错。无论你在做着什么样的工作,你居然还没有放弃这个目标——考上北大的研究生,这比我自己实现了愿望还令人激动。”

  在饭桌上,我有点情绪上头。如果我抬起头,他可以看到我的眼泪,没抬头是因为,我怕看到他的眼泪。

  时间往前推两个小时,他在MSN 上对我说:“考研的分数出来了,我考上北大了。”

  我像个疯子般在这头噼里啪啦打了很多很多话,以表达内心怒放的喜悦。

  “所以我们是不是要吃个小饭庆祝一下?”

  大学毕业前夕,我们经历了一段过度挥霍的感情,夹杂着我们相识时的相见恨晚,夹杂着我们和另一个她之间的小小隐私,夹杂着我们对彼此骄傲的艳羡,以及多多少少任性少年的自我情绪,还有错了也不会后悔的坦dàng,抱着将青chūn耗尽的念头,呼啸着jiāo往,呼啸着放弃。

  和他再联系时,已经是六年之后。其间的几年,因为他在时尚界的出色表现,也难免常常被人提到,我总是轻描淡写地谈起,好像和他并不熟悉。印象里,在他临行去北京和我jiāo流的最后一次内容是:

  “不要做电视这般低等人的工作,你永远无法超越自己。”

  当自己花了大学四年时间才建立的人生理想被这样践踏时,我以为自此一别后,一辈子也许不会再遇见。即使再遇见了,我们也会像陌生人一般。

  毕业前夕。时间如果再倒推两年,或者一年,我们的关系不至于这么僵。那时,他是整个大学校区里最受瞩目的身影,顶着“百年难遇贵族王孙般气质”的称号,总是一个人走在木兰路上。偶尔会有一个小个子和他并肩走在一起,我还记得小个子的外号叫超人。

  后来我们也常常三个人在一起,我给他开中文必读的书目,他给我列英文的要点,超人常常一个人走神,说受不了这样的古怪氛围。

  后来,临近毕业,我们突然同时说:我想考研。

  他的目标是北大,而我是北影。

  我觉得他是太想成功,他觉得我是太想附庸风雅。但既然都定了目标,那就努力吧。

  周围人听了都很讶异,两个每天潇洒得无所事事让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làngdàng少年居然要考研。

  于是我和他统一口径:“我们考研是为了提高研究生整体的外观水准。”天知道,我当时怎么会说出那么不要脸的话。

  我发挥了一贯的无厘头作风,在填写考试的外文语种时,错填成了俄语。

  于是大多数填写英语的人继续用功,包括他。而我又开始变得无所事事,准备大四毕业就工作吧。 15/47 首页上一页1314151617181920下一页尾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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