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留学日记_胡适【完结】(154)

2019-03-10  作者|标签:胡适

  在轮船公司得朋友书几封。读c.w.一短书及n.b.s.一长书,使我感慨。

  二十一日上船。船名日本皇后。同舱者五人:贵池许传音,北京郑乃文,日本永屋龙雄,及慰慈与吾也。

  追记杂事:

  第94章 民国六年(1917)六月九日至七月十日(2)

  十二日在绮色佳,适当吾师克雷敦先生(professorjamesedwincreighton)在康乃耳大学教授二十五年之期。其旧日哲学学生之已成名者十余人各贡其专治之学,着为文章,合为一集刊行之,以为《克雷敦先生纪念集》。是夜行奉献仪。大学校长休曼先生致颂词。哲学教授汉门先生(prof.n.a.hammond)主席。哲学教授阿尔贝(prof.ernet.albee)为学生中之最长者,致献书之词。词毕,以jīng装之册奉献于先生。先生致答谢词。

  明日,吾购得此册,于舟车中读之。克雷敦先生为此邦“理想派”哲学(idealism)之领袖,故其徒所为言论,往往针对“实验派”(pragmatism)(instrumenatalism)及“实际派”(neo-realism)为反对的评论。此集所攻,大抵以杜威(johndewey)一派之实验主义为集矢之的。其积极一方面,则重新表彰其所谓“物观的理想主义”之学说焉。(物观的理想派者〔objectiveidealism〕,以自别于巴克黎〔g.berkele〕之主观的理想主义也。)

  吾在康乃耳大学时,有一老妇人名威特夫人(mrs.josephwaite)者,年六十馀矣,犹日日抱书上课听讲。吾与同班数次,每心敬其人,以为足为吾辈少年人之模范。今年吾重来此,遇之于途。夫人喜告我曰:“胡君,吾已于chūn间得学士学位矣。”吾因申贺意,并问其将来何作。夫人言将重入学,专治哲学,一年后可得硕士学位。吾闻之,深感叹其老年好学,故追记之。

  追记杂事竟。

  二等舱中有俄国人六十馀名,皆从前之亡命,革命后为政府召回者也。闻自美洲召回者,有一万五千人之多。其人多粗野不学,而好为大言,每见人,无论相识不相识,便高谈其所谓“社会主义”或“无政府主义”者。然所谈大抵皆一知半解之理论而已。其尤狂妄者,自夸此次俄国革命之成功,每见人辄劝其归国革命,“效吾国人所为”。其气概之浅陋可厌也。其中亦似有二三沉静深思之士,然何其少也!

  头等客中有托尔斯泰之子伊惹·托尔斯泰公爵(countilyatolstoy)。一夜二等舱之俄人请其来演说其父之学说。演说后,有讨论甚激烈。皆用俄语,非吾辈所能懂。明夜,又有其中一女子名gurenvitch者,演说非攻主义,亦用俄语。吾往听之,虽不能懂,但亦觉其人能辩论工演说也。演毕,亦有讨论甚烈。后闻其中人言,此一群人中多持非攻主义,故反对一切战争。惟少数人承认此次之战为出于不得已。

  自纽约到文苦瓦,约三千二百英里。

  自文苦瓦到上海,五千四百一十二英里。

  以中国里计之,自纽约到上海,凡二万八千五百里。

  廿七日,与朝河贯一先生谈。先生言曾劝英国书贾丹特(dent)于其所刊行之《人人丛书》(everyman’slibrary)中加入中国、日本之名着。(先生言丹特但愿加入日本名着,曾以书询先生,先生因劝其并列中日两国书云)丹特君已允加入五册。中两册为中国重要书籍。(日本三册,中国仅得两册,未免不公)先生因问我此两册应如何分配。吾谓此两册之中,第一册当为儒家经籍,宜包:

  (一)诗经(吾意《诗经》当另为一册)

  (二)四书

  (三)孝经

  第二册当为非儒家经籍,宜包:

  (一)老子(全)

  (二)庄子(内篇)

  (三)列子(第七篇--“杨朱篇”)

  (四)墨子(选)

  (五)韩非子(选)

  先生甚以为然,因问我肯编译此两册否。吾以为此事乃大好事业,可收教育的功效,遂许之。(吾久有志于此举。前年在绮时,散仆生(prof.m.w.sampson)先生曾劝我为之。彼时以人望轻,即言之亦不得人之听,故不为也)先生言丹特君但许每页得五十钱,此仅足偿打字费。故彼意欲令丹特于五十钱一页之外,另出打字费。若能办到此一层,彼当以书告我。我诺之。(此事后来竟无所成,我甚愧对朝河先生。--廿三年九月胡适记。)

  舟中无事,读新剧若gān种,记其目如下:

  (1)oscarwilde:ladywindermere’sfan

  (2)w.b.yeats:thehour-glass

  (3)ladygregory:therisingofthemoon

  (4)hermannsudermann:thevaleofcotent

  (5)eugènebrieux:theredrobe

  (6)bj·rnstjernebi·rnson:beyondhumanpower

  〔中译〕(1)奥斯卡·瓦尔德:《温德曼女士的扇子》

  (2)w.b.叶芝:《沙漏》

  (3)格里高丽女士:《月儿升起》

  (4)荷曼·桑德姆:《克顿谷》

  (5)欧捷里·布莱克斯:《红袍》

  (6)布斯提里·布尔什:《超越人之力量》

  二等舱里的俄国人嫌饭食不好,前天开会讨论,举代表去见船主,说这种饭是吃不得的。船主没有睬他们。昨夜竟全体“罢饭”,不来餐堂。餐时过了,侍者们把饭菜都收了。到了九点钟,他们饿了,问厨房里要些面包、牛油、gān酪、咖啡,大吃一顿。

  此次归国,叔永、杏佛、经农皆有诗送行。后经农远道自美京来别,叔永有“喜经农来,期杏佛不至”诗。杏佛三叠其韵,其第三首为《再送适之》,为最自然,因录之于此:

  遥泪送君去,故园寇正深。共和已三死,造化独何心?

  腐鼠持旌节,饥乌满树林。归人工治国,何以慰呻吟?

  柳亚子寄杏佛书(节录)

  ……胡适自命新人,其谓南社不及郑陈,则犹是资格论人之积习。南社虽程度不齐,岂竟无一人能摩陈郑之垒而夺其鍪弧者耶?又彼创文学革命。文学革命非不可倡,而彼所言殊不了了。所作白话诗直是笑话。中国文学含有一种美的性质。纵他日世界大同,通行“爱斯不难读”,中文中语尽在淘汰之列,而文学犹必占美术中一科,与希腊、罗马古文颉颃。何必改头换面为非驴非马之恶剧耶!……弟谓文学革命所革在理想不在形式。形式宜旧,理想宜新,两言尽之矣。……

  此书未免有愤愤之气。其言曰:“形式宜旧,理想宜新。”理想宜新,是也。形式宜旧,则不成理论。若果如此说,则南社诸君何不作《清庙》《生民》之诗,而乃作“近体”之诗与更“近体”之词乎?

  七月三夜月色甚好。在海上十馀日,此为第一次见月。与慰慈诸君闲步甲板上赏月,有怀美洲诸友。明日作一词邮寄叔永、杏佛、经农、亦农、衡哲诸君:

  百字令

  几天风雾,险些儿把月圆时辜负。待得他来,又苦被如许浮云遮住。多谢天风,chuī开孤照,万顷银波怒。孤舟带月,海天冲làng西去。

  遥想天外来时,新洲曾照我故人眉宇。别后相思如此月,绕遍人寰无数。几点疏星,长天清迥,有湿衣凉露。凭阑自语,吾乡真在何处?

  陆放翁词云:

  ……重到故乡jiāo旧少。凄凉。却恐他乡胜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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