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石_臧小凡【完结】(5)

2019-03-10  作者|标签:臧小凡

  他至今仍记得那首诗: 大象,古老的巨shòu 总不急于jiāo欢 他找到女人,他们看不出丝毫匆忙 他们等待感应 在羞怯、巨大的内心 慢慢、慢慢激起

  当他们沿河chuáng游逛 饮水,吃食 或随象群,惊慌地 冲过灌木丛林 或在巨大的寂静中睡眠 一起醒来,默默无言 大象火热、巨大的内心 就这样慢慢长满渴望

  这些巨shòu最后秘密jiāo欢 将激情之火隐藏 他们最古老,也是最聪明的野shòu 因此他们最终懂得 如何等待最孤独的盛宴 等待丰盛的美餐 他们不乱抓,不撕扯

  大量的血液 月汐般涌动,接近,再接近 直至彼此覆没

  由此可见,大象在对待性问题上讲究款款深情,脉脉凝语,而不是围追堵截。范晓军脑子还在回旋大象耕云播雨的美丽画面,哥索吞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哑巴一样比划起来。他根本不敢发出声音,而是急促地指着侧后方,好像看到了什么庞然大物。事实证明,后面的事一点也不làng漫。范晓军背脊一阵发麻,他的膀胱开始收缩,有种马上要小便失禁的感觉,下腹部一阵酸痛。他猛地转过身来,一下子惊呆了!

  我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50米外有一辆黑糊糊的坦克正隆隆向他们开了过来。

  范晓军头皮一麻,大吼一声:"卧倒!"跟着猛地向下一挥手,20个当地人哗啦一声全卧在了地下,动作非常敏捷。尽管他们大多数人不知道范晓军说的什么,但世界上的手势基本是相通的,范晓军用力向下压,谁都能懂,不可能理解成让他们来一段有2000年历史的缅甸舞。

  这是一辆破旧的59式中型坦克,可乘坐4人,自重36吨,最高时速每小时50公里。它肆无忌惮地在森林中行进着,粗壮的树枝如同柔软的苦艾,纷纷在它面前倒下。树枝断裂的声音,以及坦克履带碰撞岩石的声音jiāo错在一起,刺人耳膜。

  范晓军紧紧趴在地下,感到整个森林都在抖动。范晓军搞不清对方是gān什么的,但可以肯定,他们绝对不是偶尔路过的,凌晨时分谁也不会开着坦克在森林散步。范晓军估计对方也是在向中国边境偷运什么东西,跟范晓军目前的工作性质一样,只不过他们用坦克拖,而不是步履缓慢的大象。还有一种可能,对方是一帮不明武装分子在森林例行"巡逻"。

  所谓不明武装分子是指当地一些无赖组成的散军,没有组织,几杆枪凑在一起就敢兴风作làng。这些人的生存方式是荷枪实弹进山"巡逻",目的就是抢劫私人偷运的玉石。这些人十分凶悍,抢财杀人绝不留活口。当他们遇到小股运石马队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地下手劫物。遇到稍大型的武装运输,他们就像láng一样悄悄尾随,一边找人入伙,一边伺机进攻。多年前曾经发生过一个惨案:一批20多人的私人马帮运一块近500公斤重的玉石出山,散军尾随了一周才最后动手,20多人全部被打死,尸体也不掩埋,都丢进乌龙河喂了鱼虾。

  范晓军心里默默念道:快开快开!别朝这儿!绕着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用现代化工具,我用原始大象,我们为了同一个目标,但千万别走到一起来……

  乌龙河畔原始森林没有朋友,没有合作,没有彬彬有礼,没有请客吃饭谈笑风生,只有bào力与抢劫,甚至杀戮。显然,范晓军的冲锋手枪不是100毫米线膛pào的对手,他只能选择卧倒。

  坦克好像知道前方有人,在临近范晓军他们20米的地方突然拐弯,向另一个方向开去。范晓军松了一口气。身边的哥觉温也是,他嘴角绽开,慢慢把两只手从松软的泥土中拔了出来,那是刚才由于紧张不由自主插进去的。

  一切都仿佛按照范晓军的思路进行着,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头本来已经跪在地下的母象突然站了起来,长长的鼻子划着圆圈甩动着。哥索吞一看,立刻扑了上去,他竭力想抱住它的鼻子,但是不行,大象鼻子就像一条发怒的蟒蛇,轻而易举把哥索吞甩了出去。不但如此,它还仰着脖子鸣叫起来。大象的叫声像喇叭的颤音,悠长而凄凉。一切都无法阻止了,"哒哒哒哒--"急促的枪声骤然炸响,划破夜空,打得范晓军身边的树gān摇晃起来,碗片大的树皮被子弹掀开,劈头盖脸砸在范晓军身上。这是坦克上配备的12.7毫米机枪she出的。更可怕的是,卧倒在地的缅甸人此时竟然爬起来准备向森林深处逃跑,包括哥觉温和哥索吞。奶奶的,他们能跑过机枪子弹吗?

  范晓军急了,他拼命大喊:"卧倒!卧倒!" 这次谁也没听他的命令,他们像兔子一样跳着,但很快,他们的身体被子弹轻易dòng穿了,软绵绵地落在地上。

  他们不知道59式坦克配有红外夜视仪,整个森林在夜视仪里就像白天一样清楚。

  那头母象也没闲着,它不想坐以待毙。它狂怒地晃动身体,拖着身后那块巨石,跳着向前跑去,像笨拙地跳着一种表现丰收的舞蹈。完了!不能让坦克发现石头!范晓军不顾一切站了起来,冲过去扑在巨石上,幼稚地想增加一点重量让大象停下来。

  大象没有停,它以为自己是一台刀枪不入的重型装甲车,趾高气扬地朝前跑着。

  "哒哒哒哒--"枪声震耳欲聋,子弹呼啸着从范晓军耳边掠过,他感到大腿一热,他知道他中弹了,接着轰隆一声,大象拖着他--当然还有那块价值不菲的石头--一起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范晓军的身子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疼痛难忍,大量的沙土灌进他的脖子鼻子和嘴巴。昏迷之前他的大脑没有糊涂,他躺在黑糊糊的陷阱下面喘着粗气,心里想着:哥觉温肯定死了,哥索吞也是,剩下那些人没一个活命的。他们全死了都没关系,但我不会死,我命大,我要死早死了,我现在还能想问题还能骂人呢!考验我的时刻到了!我不能屈服,不能软弱,不能像个女人一样哭鼻子,我不能向他们投降,不能魂不守舍,坚qiáng是一种保护自我的方式,即使面对死亡,也应该从容,不能太窝囊!记住,醒来后第一句话一定要用缅甸话说:民国喇叭!(你好!)注意鼻音,最好捏着鼻子说。无论什么地方,文明礼貌最重要,至少不招人讨厌……我操!

  范晓军睡了很久,要不是被qiáng烈的阳光晒醒,他还可以睡下去。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被紫外线she得生疼。他想睁开眼睛,但是不行,眼皮很重,仿佛被太阳烤软了,搭在他的眼球上。

  又躺了几分钟,这次好点,眼皮可以睁开一条小缝。

  有几个人头出现在范晓军的视线里,背景仍是太阳,所以那几个人头像一幅黑色的剪影图片。

  范晓军喜欢这个画面,他自己的卧室墙壁上就挂有几幅这样的图片。其中有一幅是范晓军最欣赏的,那是一个女人的luǒ体轮廓,就像其他图片中的人物、建筑、山峦、树木等只呈现其深暗的轮廓形状一样,它没有细部影纹层次,只有一束夸张的长发像黑色的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极力压迫着人的视觉投向图片中心。此时,背景是什么已无所谓了,蓝天、水面、云海、霞光都可以消失,女人的背后什么也没有,就是一块白布。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5/30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