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传_龚济民+方仁念【完结】(51)

2019-03-10  作者|标签:龚济民+方仁念

  继大场失守后,这时闸北、江湾等阵地也因战略需要而转移,前沿许多工事都遭到破坏,淞沪战局濒临更为艰难的阶段。沫若从十月二十三日晚上起,一直到二十九日止,几乎每天都在前线驱驰。他先后走访了叶伯芹军长、罗卓英(尤青)将军等高级军事人员,并对广大士兵发表演说,官兵们都很愿意多和他见面。三十日,《救亡日报》刊载了郭沫若、田寿昌、罗卓英这次晤谈时唱和的手迹:

  敌机镇日绕城飞,虎帐新成破阵诗。

  十万健儿齐肉搏,东南此战决安危!

  嘉定军次赠尤青先生田汉

  报国jīng忠古岳飞,满江红làng泛罗诗。

  一心运用君诚妙,狂寇已如累卵危。

  廿六年十月廿五日访尤青将军于嘉

  定军次,寿昌即席吟赠,余亦效颦,工

  拙在所不计也。郭沫若

  民族高cháo已怒飞,蘸将热血写征诗。

  管他倭寇来多少,杀个光儿国不危。

  战地畅叙,田汉先写诗,沫若先

  生和作,余亦为此。罗卓英

  廿六、十、廿五、

  十一月初,叶伯芹军长转来他部下一位士兵做的题为《后死感言》的诗:“弹雨淋漓转空气,阵前木叶如蝗飞;同仇敌忾卫祖国,为争生存狮展威。”作者在短跋中说:“昨闻郭先生沫若驾临军部指导,因赋此,请转斧正!”沫若读后很受感动,觉得诗虽不佳,但那弹雨淋漓、空气改色、木叶蝗飞、伤亡枕藉的壮烈景况,写的都是实感,出自一个普通士兵之手,实在难能可贵。不应当辜负这位士兵兄弟的厚望,他字斟句酌,将那首诗改为:

  弹雨淋漓风改色,阵前木叶如蝗飞,

  同仇敌忾拼生死,狮吼摇天万里威。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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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见《羽书集·一位广东兵的诗》。

  淞沪战局终于不可挽回,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十二日上海沦陷,不夜城成了一片漆黑,刺骨的寒风从那鲜血还未gān透现在已冰冻的地方chuī过来,真不是滋味。文化工作者似无继续大批留在这里的必要,大家都在考虑并计划着怎样奔赴革命圣地延安,或者转移到大后方去。十九日早晨,阿英来高乃依路寓所商量撤退问题,一进门就见沫若面窗默坐,忧心忡忡。原来沫若接到了安娜的来信,得知她因他出走而被拘禁月余,饱尝鞭笞之苦,孩子们亦常遭无赖欺侮。他拿出信译读给阿英听,声音悲咽苦颤。读罢,阿英一时口讷,无言以慰,两人相对木然。翌日清晨阿英再来,沫若已赋就七律一首遥寄安娜,刚书成立轴,墨迹尚未gān。诗云:

  相隔仅差三日路,居然浑似万重天。

  怜卿无故遭笞挞,愧我违情绝救援。

  虽得一身离虎xué,奈何六口委骊渊。

  两全家国殊难事,此恨将教万世绵。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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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见1938年5月10日《杂志》月刊创刊号。

  分明知道妻孥陷入魔掌,可是无法援救,沫若好不伤心。他致函中国驻日本大使许世英,请求设法予以营救,并让他们回到中国来,然而日本当局借口安娜未脱离日本国籍,且有间谍之嫌,根本不准她自由行动。难道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妻子,她就不可以热爱自己丈夫的祖国吗?在那些军国主义分子的眼中,安娜愿意跟中国丈夫走便是“间谍”,应骂为“野狗”。安娜无视这些胡言乱语,她明白表示:“我是‘野狗’,我就是热爱中国!”日本军部还要她把几个孩子都加入日本籍,声称只有这样才能受到保护,她以孩子们都是中国血统而严词拒绝。她相信,有朝一日总要带着子女回到中国来的,这当然也是沫若的愿望。

  随着大上海的瘫痪,各种救亡刊物和活动都先后停止,往日以贩卖抗战书报盛极一时的街头巷口的书报摊,如今都偃旗息鼓,《救亡日报》当然也无法再在这孤岛上存活。十一月二十一日夜,沫若为《救亡日报》写“沪版终刊致辞”,不免有些忧伤,但一想到三个多月来听着敌人的飞机大pào的狂轰,听着遭遇了敌人轰炸的无辜老弱的血啸,听着无数流离失所的难民的哀号,听着百万健儿们在火线上冲锋陷阵的绝叫,便又jīng神百倍,信心十足。我们失掉的是什么呢?“我们所失掉的只是奴隶的镣铐”!对,就以这个做标题,他下笔如有神,向上海的广大读者倾吐自己的一片真诚:

  ……同胞们请相信,我们决不是放弃了上海。也决不停止了战斗。我们是希图我们的战斗更加有效,而使上海成为事实上的地雷和潜航艇。

  我们要再说一遍:我们的抗战是长期的、全面的,所争的是整个民族、整个国家的生存,并不是一个城市、一寸土地的得失。

  我们目前所失掉的并没有什么,只是做奴隶的镣铐而已。

  日寇占领上海以后,又沿着长江、沿着津浦线和苏嘉路向南京猛扑。沫若已经办完了该办的事情,决定离开孤岛,想转道香港到南洋去,向侨胞筹款办报或从事其他文化工作。十一月二十七日清早,他从公和祥码头登上了一艘挂有红十字会旗帜的法国邮轮,同船的有何香凝、邹韬奋(1895—1944)等各界知名人士。这是党组织为确保大家的安全jīng心安排的,因为按照国际法规定,jiāo战国对于悬挂红十字会旗帜的jiāo通工具不得轰炸。不料huáng浦江上突然飞来一架敌机,耀武扬威地绕邮船三匝而去,沫若怒目而视。

  轮船起锚远航了,沫若与韬奋在二层的甲板上并肩踱来踱去,他俩难得相聚,这次有缘畅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沫若知道韬奋到过南洋,便向他打听那儿的情况;韬奋寄希望于桂林和新疆,他想从边疆着手来促进神圣抗战的全面化。两人谈得十分投机,相互祝愿能尽快实现各自怀抱的理想。他们还jiāo换了对国际形势的看法,极为赞赏苏联仅仅花了二十年工夫就创造了人类历史的奇迹。韬奋想到日前曾在《救亡日报》上,读到沫若为庆祝十月革命二十周年写的社论,便说:“还是郭先生的大作《后来者居上》那最后一段说得好……”沫若淡淡一笑,他在心里重温了那段话:“我们也要算是枉路走得太多了的民族,迷落在八阵图里面,因而确实地落了后。但我们现在似乎已经觉醒了。捷近的路是摆在那儿的,只要我们肯驾起飞机冲出自己的前程,我们敢保证,努力的‘后来者’一定又可以‘居上’。”

  前面的航道开阔了,邮轮满载着觉醒了的、肩负着抗日救亡重任的知名人士,已经安全地出了吴淞口,自由地驶向大后方。

  郭沫若传--第十章 辗转大后方

  第十章 辗转大后方

  二十八

  香港,对郭沫若说来并不陌生,十年前他曾来过,而今旧地重游,“兴亡增感慨”,情绪大不一样。他住在六国饭店的三楼,房间临海,从骑楼上远眺,烟雾迷茫,九龙对岸的浅山影影绰绰,宋皇台依稀可见。呵,一见到这由三两块巨石堆积成的宋皇台,不由得令人想起当初宋朝、明朝都是在这儿送终的,这可是不大吉祥的预兆,难道现在又临到了宋末、明末那样的时代了吗?不能忘了“有责在肩头”,让历史重演就意味着犯罪!他想到贸然去南洋募款恐无把握,有些后悔南下,还是应当与周扬等人一同北上延安为好。这难以排解的矛盾心情,只有借诗来渲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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