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上海男人_龙应台【完结】(23)

2019-03-10  作者|标签:龙应台

  眼前看到的不是政府推销他们的功绩、威信,而是以父母师长关怀之心,诚恳地推介保健qiáng身之法,顿时觉得画面异常的温馨、美好,一股暖流缓缓透过心头。融洽和谐的气氛告诉我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是一家人。10月20 日的《早报》报道,新加坡在未来几年内将投下巨资发展各种基础设施。看来我们未来的生活质素将作更进一步的提升。至于这种生活算不算自由。是否会失去尊严,其中是苦或是乐,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

  吾爱吾土——李珏热爱新加坡的新加坡人实在无须气恼龙应台女士《还好我不是新加坡人》一文(10 月14 到了中国北京和上海,从飞机场的公务人员到菜市场摆摊位的菜贩,都令龙女士深深地不满,因此地写了《吵架》

  (原刊于1993 年10 月31 日上海《文汇报),后转载于1993 年12 新加坡的国民并不是没有看到这国家的瑕疵,并不是不知道这里仍不是十全十美,但试问哪一个国家是?龙女士可能无法想象为什么我们多数国民却仍热爱这块土地。我是一名过了四十而应当不惑的新加坡人,但我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一个看到新加坡国旗升起时会流几滴热泪的人。客居过美国,也到过其他国家旅行,我的心从未向往过在其他的角落重新落足,因为我生于斯,长于斯,一生受惠于斯。

  80 的美国老师和美国同学却努力地学叫我的本名。)有些台湾朋友则问为什么“不留下来?”但来自新加坡的同学或朋友初次在异地见面时却总是先直问“计划什么时候回家?”家很小,家也很热,但爱家浓惰难于稀释!

  这种相属之感何其美好,有如夫妇相属之道:爱彼此的美,也同时接受对方的不美,却又不绝望于那不甚美好的一面不能有朝一日亦化为更好。

  结束之前,愿敬赠龙女士一首笔者为此暂意译的歌,作词的是LloydStone,他的谱曲取自西贝流士(Sibelius)的“Finlandia”。

  和平之歌吾国天空蓝过海洋,阳光普照松林但在别的土地上亦阳光四she,且天色也蓝啊!万国之主,请听我的和平祷歌为着我的家园为着别的土地同样献上还好我是新加坡籍的香港华人——劲草假设我能活到九十四岁,上半段的岁月已在放任政策的社会环境里度过去了;下半段的生活,我来到新加坡,甚至将全家人的前途,jiāo给这个世界知名的严谨统治模式的社会。

  然而,移民的抉择,那份悲痛感受,看来龙应台是幸运地不必去体验的,但她可有想到过,人在陌生的环境里,竟能够“不劳而获”地受到欢迎,那种奇妙的感觉,绝非局外人能够体会的。

  若说这里的人和善可亲,抑或说有良好的治安,塑造了超然形象的话,倒不如说:因为这里的繁荣进步速度较缓慢,未发展到令人民烦躁不安,这里的政府给予人民照顾得很周全,国民极普遍地没有近忧,发牢骚的话,重点着意于投标拥车证的价格太高;要购买房产的话,政府管不住高价上涨。

  我回读者一句话,大家可曾有亲身感受过“放任政策”制度下的滋味呢!

  我认为,要合理地辩论一个社会的优缺点,首先应知道我们的基本目标是什么,最重要的是有合理的制度。世界上未见过有哪个国家领袖,可以采用空泛的理论来办事,就可享有兴盛的国家。我们在谈论时,只不过将不同制度的优缺点拿来比较,看谁具备更可取之处,有哪些难题需要不同的方法去解决。直到今天,我还未见到有谁能说有任何治国方法是放诸四海皆准的。

  我自己就有一个梦想:华人的起居饮食世界里,没有一处的生活方式,能比得上香港那么自由洒脱,但是政府对犯罪者的宽容态度,使人难以容忍。

  如果有朝一日,新加坡能以现有的良好社会治安方式,协助使香港继续繁荣兴旺下去,确保在邓小平之后,维持香港的经济奇迹,这对整个亚太地区的发展都有好处。

  但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我要告诉大家:“还好我是一个新加坡籍的香港华人!”

  第2 节 我很小,可是我不怕?

  前言:慎思明辨我在《中国时报》的短文《还好我不是新加坡人》(1994年10 月10 日),经由狮城的(联合早报》转载后,好像一枚引发的炸弹。《亚洲周刊》说,那篇文章“似乎触到新加坡人敏感的神经,引起qiáng烈反应”。

  新加坡专栏作家刘培芳说,“龙应台变成新加坡芸芸众生的公敌”。

  在我的文章“出事”的同时,客座于新加坡大学的美国教授林格尔,因为在《国际论坛先锋报》上批评了新加坡的司法制度,惹得警察上门来,讯问了九十分钟。林格尔立刻辞职回美,事后对媒体说,他不敢留在新加坡,

  怕被逮捕。

  林格尔所引起的可以说是新加坡的官方反应,我的文章所刺激的,却显然是新加坡的“芸芸众生”,民间反应。其反应之激烈,据《亚洲周刊》

  的观察,似乎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反应激烈自有其原因。外国媒体上以英文写成的批评新加坡的文章并不少,而且常被新加坡的英文报纸《海峡时报》转载,所以新加坡的英文读者对逆耳的英文评论并不陌生。华文读者却没有这个经验,就如专栏作家刘葱霞指出的,“以华文书写的外国评论而在(新加坡)本国报章上发表的,龙女士倒算是第一个人”。

  本来就不习惯看见以华文写成的批评文字,更何况一出现就是像《还好我不是新加坡人》那样尖锐锋利的文字风格,新加坡读者猛然觉得受不了,是很可以理解的。

  新加坡人对我的批评的反应,让我想起十年前“野火”时代的台湾。

  他们受刺激的程度有相似之处,可是彼此之问有一个重大的不同。“野火”

  前的台湾人对当时政治现状之不满已经几乎到饱和状态,只是还欠缺最后一股勇气把天掀掉。我得到的沸腾的反应中,各种看法、各种声音都有,从极左到极右。

  今天新加坡所出现的反应,尽管激烈,却有相当一致的基调:我们国家是进步的、政府是大有为的、安全比自由重要、国家利益超出个人权利在二十余篇反应中,只有一篇例外。

  这个现象可以有两个解释:新加坡人确实比较满意于现状,乐意接受由权威政府领导的生活方式;或者,在权威的笼罩之下,不同基调的声音根本还不敢冒出来。

  两个解释可以同时存在,并不彼此矛盾。

  我因而特别为新加坡人写了《我很小,可是我不怕?》这篇文章,刊在《联合早报》。

  想说的是,何必对我生气?该讨论的是议题本身。对新加坡而言,重要的不是我这个外人的批评,重要的是这些议题得到新加坡自己知识分子之问的慎思与明辨。

  1991 执著,都令我感动。不是为了他们,这些文章我根本不会去写。

  我很小,可是我不怕?许多中国大陆和台湾的知识分子带着他们本身并不自觉的中华主流文化优越感来到东南亚,然后发现,东南亚的华人极不欣赏他们的优越感。我是前者之一,到了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之后,才学到教训:他们是新加坡人、马来西亚人,不是需要你“宣慰”和“照顾”的“华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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