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_夏洛蒂·勃朗特【完结】(80)

2019-03-10  作者|标签:夏洛蒂·勃朗特

  我漫步穿过果园,把树根周围厚厚的青草底下的苹果捡起来,随后忙着把成熟了的苹果和其他苹果分开,带回屋里,放进储藏室。接着我上图书室去看看有没有生上火炉。因为虽是夏天,但我知道,在这祥一个yīn沉的夜晚,罗切斯特先生喜欢一进门就看到令人愉快的炉火。不错,火生起来已经有一会儿了,烧得很旺。我把他的安乐椅放在炉角,把桌子推近它。我放下窗帘,让人送来蜡烛,以备点灯。

  这一切都安排好以后,我很有些坐立不安,甚至连屋子里也呆不住了。房间里的小钟和厅里的老钟同时敲响了十点。

  “这么晚了!”我自言自语地说:“我要跑下楼到大门口去。借着时隐时现的月光,我能看清楚很远的路。也许这会儿他就要来了,出去迎接他可以使我少担几分钟心。”

  风在遮掩着大门的巨树中呼啸着。但我眼目所及,路的左右两旁都孤寂无声,只有云的yīn影不时掠过。月亮探出头来时,也不过是苍白的一长条,单调得连一个移动的斑点都没有。

  我仰望天空,一滴幼稚的眼泪蒙住了眼睛,那是失望和焦急之泪。我为此感到羞涩,赶紧把它抹去,但迟迟没有举步。月亮把自己整个儿关进了闺房,并拉上了厚实的云的窗帘。

  夜变得黑沉沉了,大风刮来了骤雨。

  “但愿他会来!但愿他会来!”我大嚷着,心里产生了要发作疑病症的预感。茶点之前我就盼望他到了,而此刻天已经全黑。什么事儿耽搁了他呢?难道出了事故?我不由得想起了昨晚的一幕,我把它理解成是灾祸的预兆。我担心自己的希望过于光明而不可能实现,最近我享了那么多福,自己不免想到,我的运气已过了顶点,如今必然要走下坡路了。

  “是呀,我不能回屋去,”我思忖道,“我不能安坐在火炉边,而他却风风雨雨在外面闯dàng。与其忧心如焚,不如脚头劳累一些,我要走上前去迎接他。”

  我出发了,走得很快,但并不很远。还没到四分之一英里,我便听见了一阵马蹄声。一位骑手疾驰而来,旁边窜着一条狗。不祥的预感一扫而光!这正是他,骑着梅斯罗来了,身后跟着派洛特。他看见了我,因为月亮在空中开辟了一条蓝色的光带,在光带中飘移,晶莹透亮。他摘下帽子,在头顶挥动,我迎着他跑上去。

  “瞧!”他大声叫道,一面伸出双手,从马鞍上弯下腰来。“显然你少了我不行,踩在我靴子尖上,把两只手都给我,上!”

  我照他说的做了。心里一高兴身子也灵活了,我跳上马坐到他前面。他使劲吻我,表示对我的欢迎,随后又自鸣得意地chuī了一番,我尽量一股脑儿都相信。得意之中他刹住话题问我:“怎么回事?珍妮特,你居然这个时候来接我?出了什么事了?”

  “没有。不过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实在耐不住等在屋子里,尤其是雨下得那么大,风刮得那么紧。”

  “确实是雨大风狂!是呀,看你像美人鱼一样滴着水。把我的斗篷拉过去盖住你。不过我想你有些发烧,简。你的脸颊和手都烫得厉害。我再问一句,出了什么事了吗?”

  “现在没有。我既不害怕,也不难受。”

  “那样的话,你刚才害怕过,难受过?”

  “有一些,不过慢慢地我会告诉你的,先生。我猜想你只会讥笑我自寻烦恼。”

  “明天一过,我要痛痛快快地笑你,但现在可不敢。我的宝贝还不一定到手。上个月你就像鳗鱼一样滑溜,像野蔷薇一样多刺,什么地方手指一碰就挨了刺。现在我好像己经把迷途的羔羊揣在怀里了,你溜出了羊栏来找你的牧羊人啦,简?”

  “我需要你。可是别chuī了,我们已经到了桑菲尔德,让我下去吧。”

  他把我放到了石子路上。约翰牵走了马。他跟在我后头进了大厅,告诉我赶快换上gān衣服,然后回到图书室他身边。我正向楼梯走去,他截住我,硬要我答应不要久待。我确实没有呆多久。五分钟后便回到了他身边,这时他正在用晚饭。

  “坐下来陪我,简,要是上帝保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是你在桑菲尔德府吃的倒数第二顿饭了。”

  我在他旁边坐下,但告诉他我吃不下了。

  “难道是因为牵挂着面前的旅程,简?是不是因为想着去伦敦便弄得没有胃口了?”

  “今晚我看不清自己的前景,先生。而且我几乎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是虚幻的。”

  “除了我。我是够实实在在的了——碰我一下吧。”

  “你,先生,是最像幻影了,你只不过是个梦。”

  他伸出手,大笑起来。“这也是个梦?”他把手放到紧挨我眼睛的地方说。他的手肌肉发达、qiáng劲有力、十分匀称,他的胳膊又长又壮实。

  “不错,我碰了它,但它是个梦,”我把他的手从面前按下说。“先生,你用完晚饭了吗?”

  “吃好了,简。”

  我打了铃,吩咐把托盘拿走。再次只剩下我们两人时,我拨了拔火,在我主人膝边找了个低矮的位置坐下。

  “将近半夜了,”我说。

  “不错,但记住,简,你答应过,在婚礼前夜同我一起守夜。”

  “我的确答应过,而且我会信守诺言,至少陪你一两个小时,我不想睡觉。”

  “你都收拾好了吗,”

  “都好了,先生。”

  “我也好了,”他说。“我什么都处理好了,明天从教堂里一回来,半小时之内我们就离开桑菲尔德。”

  “很好,先生。”

  “你说‘很好’两个字的时候,笑得真有些反常呀,简!你双颊上的一小块多亮!你眼睛里的闪光多怪呀!你身体好吗?”

  “我相信很好。”

  “相信!怎么回事?—一告诉我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法告诉你,先生。我的感觉不是语言所能表达的。我真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刻,谁知道下一个钟头的命运会怎样呢?”

  “这是一种多疑症,简。这阵子你太激动了,要不太劳累了?”

  “你觉得平静而快乐吗,先生?”

  “平静?—一不,但很快乐,—一乐到了心窝里。”

  我抬头望着他,想看看他脸上幸福的表情,那是一张热情勃发、涨得通红的脸。

  “把心里话告诉我吧,简,”他说,“同我说说你内心的重压,宽宽心吧。你担心什么呢?——怕我不是个好丈夫?”

  “这与我的想法风马牛不相gān。”

  “你对自己要踏入的新天地感到担忧?也就是你就要过的新生活?”

  “不。”

  “你可把我弄糊涂了,简。你那忧伤而大胆的目光和语气,使我困惑,也使我痛苦。我要求你解释一下。”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80/132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