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是一种冒险_梁晓声【完结】(11)

2019-03-10  作者|标签:梁晓声

  人心的尊贵,一旦近乎本能,我们也就只有为之肃然了。我觉得我的雷同施舍的行径,于那老妪,实在是很猥琐的……

  文学是一条河流,从它存在那一天流到如今。一切产生过的文学现象都是必然的,一切湮没了的文学现象也都是必然的。不断地产生,不断地理没。而人类的文学之流却永不会gān枯,它靠的是人类的jīng神生活养育它,它也反过来在jīng神方面养育着我们。如果说文学有什么恒久不变的定律,那么我以为,就是它始终与人类的jīng神宇宙联系着。

  也许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谁能够对我们施与终生的影响,根本没有谁能够对我们负起长久的责任,连对我们最具责任感的父母都不能够。正如我们做了父母,对自己的儿女也不能够一样,倘说确曾存在过能够对我们的心灵品质和人格品质的形成施与终生影响负起长久责任的某先生和某女士,那么他或她绝不会是别人。肯定的,乃是我们自己。

  在我们是儿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开始教育自己了。只不过教义不同……

  我们每个人生来都被赋予了一根具有威严性的“教鞭”。它是我们人类天性之中的羞耻感。它使我们区别于一切shòu类和禽类。我们惟有靠了它才能够有效地对自己实施心灵和人格方面的教育。每个人的心灵都是一处院落。在未来的日子里,有许多人将会教给我们许多谋生的技艺和与人周旋的技巧。但为我们的心灵充当园丁的人,将很少很少。

  如果二战的胜负是反过来的,我以为日本将难以成为今天的经济qiáng国。对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的殖民统治,反而会使日本jīng疲力竭,自顾不暇。最终黔驴技穷,殖民统治无招数,本土发展无作为,骑虎难下,自缚于双重矛盾的挤压之下穷途末路。

  同情如果在基本倾向性上搞错了,那就同虚伪和qiáng词夺理一样令人讨厌了。

  日本这个民族,有许多长处值得我们中国人学习。但是,历史就是历史,罪恶就是罪恶。当我们谈日本当年的侵华罪恶这个话题时,在我这方面,是将其视为人类侵略战争之罪恶的一部分来思想的。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希望日本有所反省,有所仟悔,乃是希望人类的一部分,对侵略战争绘人类的另一部分造成的苦难有起码的反省和起码的仟侮。一个没有自我反省的主动性和虞诚的仟侮意识的民族,将会被全世界各国所警惕。我希望日本在这一点上以实际行动打消世界各国对它的警惕。否则,它将很可能是一个在国际关系中没有真挚朋友的国家!

  人非鸟,没翅膀。在空中运行久了,心里总不那么踏实。哪怕是一片沙漠我也愿先降落一下,定定心。

  一个女人,如果能将自己“好不容易攒的六千元钱”,给予一个才认识了没几天,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了解的男人,那么他进而把她弄到chuáng上去,也就是既顺理成章又顺便儿的事了。

  我以为,“中日关系”对许多中年以上的日本人而言,实际上是“中日经济关系”。进而是足以深刻影响日本在亚洲,乃至在世界的经济地位的一种“国际关系”。

  而“中美关系”对许多中年以上的美国人而言,则很可能更主要地是“中美的政治关系”了。进而是足以深刻影响美国在亚洲,乃至在全世界的政治地位的一种“国际关系”。

  美国佬是靠了在全世界的国际政治实力,而证明自己是世界qiáng国的。它的国际政治的一翼和国家经济的一翼,都是羽毛丰满,齐飞共翔的。

  日本则是靠了在全世界的经济实力,而证明自己是世界qiáng国的。它的国家经济的一翼,虽每可与美国匹比,但国际政治的一翼,却退化得极其短小。这只怪鸟是靠了单翼的不停的扇动,才得以腾旋在世界的天空之上的。

  日本是那么在乎它对中国这个巨大的潜力无穷的“市场”的占有率。

  而美国佬似乎相当不在乎,即使内心里挺看重,表面上也要装出不屑于的样子。

  美国人环顾全世界,仿佛总在寻思——现在哪一个国家还是美国最主要的敌人?

  日本人环顾全世界,仿佛总在考虑——现在哪一个国家还可开辟为日本的经济市场?

  建筑是一座城市的“固定艺术”;女人是它的“移动艺术”。巴黎之所以著名于世,也是由于它的女人们的风采。

  这地球上的每一座城市,无论其大其小,只要男人留心,总会发现几个漂亮的女人。到处的城市都是这样的,几个漂亮的女人,其实证明不了一座城市的品质如何如何。有意义的,倒是普遍的女人们的风景。那一种寻常自然的,与普遍公众的生活形态熨帖在一起的女人们的风景。恰如巴黎也并非真的满目佳丽,美女如云。

  最使我感到讶然的是,最年轻的日本女人脸上那一种“宁静”和“澄净”。那一种“宁静”,仿佛内心里毫无值得烦恼的心事,也没什么需要琢磨来琢磨去的心思;那一种“澄净”,仿佛欲念世界里“一片晴空”、“万里无云”似的。仿佛外界根本没有什么事会搅动她们的思想激起她们的不平似的。

  我问翻译,日本女人的脸,怎么会“修炼”出那么一种神态?

  翻译是上海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小伙子,已定居日本多年,受聘于某大公司,是临时翻译。

  我的问题使他一怔。沉吟良久,才顺水推舟地说:“日本女人是和我们大多数中国女人不一样,脸上没那么多生活污染,没那么多复杂。我刚到日本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日本是我们这个地球上最典型的“男权中心”主宰国家之一。当然,迄今为止,地球上还没有一个什么“女权中心”国家。几乎所有的国家无一不是“男权中心”主宰国家。

  我说日本“最典型”乃是想指出,从传统上看,日本妇女在“男权中心”主宰的悠久历史yīn影下,几乎处于一种类乎姆女的地位。从家庭到社会,从劳役义务到性义务,都类乎婶女。或者进一步地,更准确地说,在漫长的日本社会的历史过程中,日本男人渐渐将他们的女人“调教”得类乎他们的婶女了。而她们并不,也许从来不觉得,从家庭到社会对她们的要求和定位,有什么不妥有什么不好。甚至早已一代代地习惯了,反而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了。

  拜伦对于女人曾说过这样的“名言”——“晚她们进来!于是她们出现为我服务(当然包括性服务);让她们出去!于是她们悄悄从我面前消失……”

  我想,拜伦也许说了绝大多数男人想说而不好意思坦率说出口的话。绝大多数日本男人未见得知道拜伦曾说过那样的话。但他们是凭着男人潜意识里的本能,那样“调教”他们的女人。而且可以说达到了目的。

  日本的色情文化,日本的色情业,正在潜移默化地消弭着日本女人的羞耻感。正在使她们习惯于接受一种观念——性是微不足道的,性是有利可图的。对于一心想赚钱的男人们是这样的,对于一心想赚钱的女人们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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