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齐传_史杰鹏【完结】(62)

2019-03-10  作者|标签:史杰鹏

  燕万年点点头,婴君在廷尉府,办这事自然得天独厚。不过我担心就算查出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王谭道。

  婴齐道,燕万年君怀疑大概是盖长公主所为?如果是她,那么查到了也不是没有用,大汉的律令有明文,不管王侯将相,杀自家奴仆都算有罪,何况妸君并非奴仆。就算没有户籍,来长安看望亲戚,也不能白白死了。

  王谭道,话虽然这么讲,不过涉及到盖主的私人行径,为了掩盖,皇帝会出面gān涉的。婴君就不要自惹麻烦了。

  是啊,皇帝如果说有诏勿治,谁还有什么话说。而这件事,皇帝一定是不愿让它到处传扬的。燕万年补充道。

  婴齐颓然道,就算不敢对长公主这么样,但我们还是可以查查,究竟是不是她所为,如果是,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燕万年道,婴君说得有理,是否盖主所为,我开始也这样怀疑。不过少君说,第二天盖主召见他时,神色并没有大不悦的表现,只是对他的心不在焉表示不满。好像盖主对此事毫不知晓。

  难道真不是长公主所为?婴齐惊奇地说,那是怎么回事呢?对了,妸君居住的房间里丢失了什么没有?

  丢失很多财物,王谭道,据丁少君说,金银器皿全部席卷而空。恐怕只是劫盗贪图财利,入室行窃,被主人发现,一不做二不休,gān脆将她杀死。

  婴齐沉吟道,难就难在,即便是普通劫案,不到万不得已,也没法告官捕贼,以免让盖主闻知。他又叹了口气,低头沉默不语,心里真是百感jiāo集,不觉眼眶又湿润了。该死的眼泪,怎么总是这么不争气,你看人家沈武府君,就不像你这样妇人之仁。你长点志气罢。他这样暗骂自己。

  婴君不要难过。燕万年道,我们不谈这些,来,饮酒。你看,长安的风景多好,节日总给人不寻常的感受,要是天天过节就好了。

  王谭哈哈笑道,燕君怎么像那帮普通百姓一样,天天想着过节,是不是嫌肉没吃够?

  婴齐道,二位兄弟都出身高门世族,想来也不会馋肉吃了。

  是啊,燕万年道,王谭这竖子就爱逗趣——关于节日,我到底为什么喜欢,还是说不出来,只是看见百姓们兴高采烈的,觉得人世间突然美好起来了。

  王谭揶揄地说,没想到燕万年君如此有仁厚胸怀,真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啊。

  婴齐道,来,饮酒。我猜想万年君不是这个意思。万年君的感觉,其实我

  也有。我虽然出身不高,但也算是豫章富户,吃肉不吃肉的,的确算不了什么。而每次过节和皇上大赦,准许闾里大铺五日,椎牛筛酒,总是乐不可支。当时家叔常常笑我,又不是平日少了你的肉吃,看你高兴的。我自己也不知所以,后来有一次看到一本《孔子家语》残篇,才恍然觉有所悟。

  哦,婴君明白了什么?王谭和燕万年都异口同声道。

  婴齐道,那书上说,有一年鲁国举行蜡祭,国民都聚集祖庙狂欢歌舞。孔子带着一帮弟子去观赏,笑着对子贡说,赐啊,你看见他们,心里快乐吗?子贡不屑地说,整个国家的人都疯了,我看不出有什么快乐。孔子教训他道,唉,你懂得什么啊?百日之劳,换来的不过是这一日的小小快乐,这是上天所赐予的恩泽,也是人生的意义所在啊。有张有弛,才不会觉得生活的单调啊!

  燕万年点头道,妙,实在是妙,圣人就是圣人,我心中正是这样的感觉,节日能看见别人快乐,心里莫名就很满足,只是个中原因无法形诸唇吻。

  王谭也咂了咂嘴,唉,婴君你这么一说,让我想起来挺苍凉的,生命艰难而易于满足,尽在其中矣。看来节日不过是人生一点可笑的自慰品,他们痛苦于生存的劳顿,才费尽心思给自己找了这些许可怜的欢乐,这又有什么值得高兴呢。燕君,你说。

  你这竖子,又来煞风景了。罚酒。燕万年把酒爵伸过去。

  婴齐苦笑道,其实王君也说得不错。不过没有痛苦,快乐也不会那么qiáng烈;没有快乐,痛苦也不会那么qiáng烈。两者是相互作用的。他这样说着,心中又是一阵痛楚,如果我不是那么感受到了慕恋一个人的快乐,我现在会痛苦吗?就算我当时慕恋而不得,我也是喜痛jiāo杂的,如果我没有爱的快乐,我又怎么会这般难过。他站起身来,倚着露台的栏杆向南方张望,正是半yīn半晴的日子,清风徐来,长安笼罩在一片石榴的海洋中,鲜红鲜红的,他想起了故乡梅岭山上的杜鹃花,也是这样火红的。他熟识的她却莫名其妙死在火红灿烂长安的一个yīn沉的夜里,那么可爱的人……他的眼泪滴在酒爵里,像泉水一样不可遏制,他举起酒爵,仰头一口喝了下去。“吾欲竟此曲,此曲愁人肠。归来酌美酒,挟瑟上高堂。”他在心里默诵这几句诗,暗道,我在这里酌美酒,可是再也看不到你挟瑟上高台来清歌了!是哪个畜生杀了你,我一定要暗访出来,将他腰斩作为对你的祭奠。

  第51章 盖主的yīn谋

  长公主,廷尉右监阎乐成君来了。盖主府邸的家丞报告说。

  盖主道,带他到非常室来见我。说着匆匆隐入帷幔。

  一会儿,阎乐成匆匆走了进来,向盖主稽首行礼。盖主脸上显得有些憔悴,神色也颇为落寞。你的眼神倒不错,我前脚刚回到府邸,你后脚就跟来了。她淡淡地说。

  阎乐成道,臣知道今天是长公主例行回府邸的日子,所以一大早就在府邸门前等候。

  嗯,盖主道,未央宫你进不去,这也难怪。今天来我这里,又有什么喜事见告啊。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忧伤。

  长公主明鉴,自从上次臣得到长公主的恩遇,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日夜思忖怎么报答长公主的厚恩,今天来见长公主,的确是有一件重要物品献上。

  哦,什么物品?

  阎乐成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匍匐膝行到盖主面前,将锦囊递上。盖主从锦囊里抽出一块木牍,木牍上写着数行小字。盖主喃喃念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绿池翻素影,青鱼戏莲间。愿得长相伴,欢觞终百年。嗯,很好的诗。不过你今天一大早守在我府邸门前,不是为了专门向我献诗来的罢?难道堂堂的廷尉右监竟是个风雅之士,朝廷派君去掌管刑狱,倒是委屈君了。

  长公主取笑了,阎乐成道,臣岂敢觉得委屈,大汉以律令治天下,至于诗骚,不过是些小道。臣虽然素无大志,却也从来不屑这样玩物丧志。臣敢布腹心告知长公主,这块木牍是从豫章县那个叫妸君的女人住处搜来的。

  一听这话,长公主立刻将那块木牍掷在地下,情绪也大为激动,阎君是什么意思,难道那贱人会弹点琴唱个歌就了不起么?若不是因为少君,我早就派人将她杀了。

  阎乐成俯首谢道,请恕臣言语冒犯之罪。以长公主的万金之体,何必为了那个贱人而动怒。臣知道长公主素来奉行仁义,不过那贱人不除,将奈国法何?臣斗胆,前几天已经派人将她解决了。

  你杀了她?盖主眼中迸出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可是万一,万一少君知道,将会怎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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