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见定睛打量着,又肉麻地奉承说:
“太太您穿上这身白色的衣服正合适,不过还是这条黑腰带漂亮呀!真是搭配得恰到好处。”
“即使你说的是客套话,我也很高兴。”
女人微微笑了笑,目光落到年轻店员送出来的茶碗上。她的眼皮上涂着一层薄薄的睑黛。
“不,哪里的话!太太,我讲的可是心里话。”
“大掌柜,对不起,请再端出一份茶来吧!”
“嗯?”
里见探头朝橱窗那边望去,一个高个子男人影子似地站在郡里,正在观看陈列的商品。
“啊!”里见抬离了声音。“哎呀,我竟没有注意到。喂!快点,再准备一份茶来!”
他一面呵斥着年轻店员,一面把底朝天的木屐翻正,急急忙忙地下到水泥地面。大掌柜里见绕过正中央的商品柜台,走近高个子男人,低下头致意。
“呀,欢迎!感谢您常来光顾。”里见搓着手,“请,请到里边。请进吧!”
里见用手指着里面。高个子男人露出端正的侧脸,站在商品柜台前。他略扭头看了里见一眼,脸上绽出一丝笑意。
“算了,我不进去了。”
尽管他的话很冷淡,里见还是满脸堆笑,甚至连齿龈都露出来了,接着又低下头说:
“哎呀,请不要这样讲。因为您太太也正在里面。”
“可以的。让我随便看看吧!”
“可是,这个……想给您端上茶来……”
这个男人不理睬里见的邀请,又扭回脸去,脚底下一步也没动。
里见窘得手足无措,默默地鞠个躬回到原来的位置。
“实在对不起。”他朝正在端详其他店员拿出来的绸缎的女顾客笑了笑。
“怎么相请先生也不肯到这边来。”里见一边说,一边上去坐到这位女顾客的对面。
“噢。”女人只是眼里微露笑意。
“这个,怎么样?”她把话题转到正在挑选的绸缎的花色上。那是一种做秋装用的盐泽绸。
“啊,这个又素雅又漂亮!太太真是好眼力。”里见口里称赞着。当他把其他绸缎摆到一旁的时候,一只盛有茶水的茶碗放在那里碍事,于是便悄悄地拿起来挪到别处去了。这时,他朝橱窗那边瞟了一眼,那位男客仍毫无兴致地面向陈列的商品,顽固地一动也没有动。
“太太,”里见一面展开盐泽绸,一面悄悄地低声笑问女顾客,“今晚上您和先生一道去哪里呀?”
“舞剧院。”女顾客两眼只管专心打量着花色,口里不介意地答道。
“那可太好啦!这个月的舞剧院好象又很轰动。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女顾客并不答话,把盐泽绸从肩上垂下,手里拿着卷起来的部分,看着里见的脸,问道:“这个怎么样呀?”
也许由于薄施一层睑黛的缘故,她眼里很有神。里见把身子稍向后倾,打量着说:“我看配上这颜色非常合适。”
说完,又摆出一副很叹服的样子,把头歪向了一边。
“你这是无所不夸吧?”
“不,这是实在话。其实,太太您无论穿什么都很合身。”
“你真会说话。”
女人肩上搭着舞锻,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那位影子般立在橱窗前的高个子男人招呼道:“我说,您看看!”
说完,缓步走近前去。
那位女顾客离去以后,和子从里边门口探出头来。
“里见师傅!”
正和其他店员一起在腿上卷着绸锻的里见回过头去,仰起下颏答道:“啊。”
“你过来一下。”
“好,我把这个卷完就去。要么,有什么事您就在这儿说吧?”
“看你!要是在大家面前能问的话,就不叫你了。快,快!我是想打听一下刚才那位客人的情况。”
“刚才的?啊,是西冈夫人?”
“是叫‘西冈夫人’吗?”和子眼里现出思索的神色,又催着里见说,“这且不去管它。我是想问问刚才那位先生的来历。你快过来嘛!那活计jiāo给别人不行吗?”
二
“究竟是怎么回事?”里见从与店面隔开的门帘里露出颧骨很高的脸问道。
“有点事要问问你。来,请到这边。”和子招呼着里见,请他到房间里面来。
“啊。”里见莫名其妙地跟了进来。他乎时很少被和子招呼,现出满脸狐疑的神态。
“方才来的那位顾客,你说是叫西冈?”和子又问了一遍。
“是,是西冈夫人。”
“噢。”和子看到火盆上挂的铁壶,抬起脸瞧着里见说:“啊,请坐呀!我给你倒茶。”
“我总觉得有点不自由哩。”里见半开玩笑地说,然而还是坐下丁。
“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呀!”
“什么事?”
“那位西冈夫人,是咱们店的老主顾?”
“是呀。”
里见仔细地观察着和子的表情。
“嗯,冷眼看去,瞧她不是个良家妇女吧?”
“是的。听说以前是gān那一行的出身。”
“现在大概是谁的情妇吧?”
“我看是那么回事。”里见咕嘟咕嘟地喝着和子斟上的茶。
“你知道她家吗?”
“嗯,知道。因为常常打电话来叫,我们就带上绸缎到她家去。”
“噢。那个和她一块儿在店头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啊,是的。”
“所谓的西冈,是那情妇的姓吧?”
“我想是的。”
“买东西手头怎么样?”
“嗯,花钱相当大方!在咱们店来说,算是位上等主顾哪。”
“这么说,她那位所谓的丈夫,相当有钱喽。到底是个gān什么职业的呢。”
“嗳呀,这个我也不大清楚。”里见略微笑了笑。
“不过,究竟是商人,还是公司董事,这类情况你大体上还是心中有数的吧?”
“这个问题,小姐,我也吃不准哩!那位所谓的丈夫,偶尔就象刚才那样,和他的外房太太一块来,不过很少跟我们开口,总是绷着脸,是个很难打jiāo道的人。”
“噢。可是,那位外房太太也丝毫不提丈夫的事吗?”
“啊,是这样的。我也是很感兴趣,所以曾转弯抹角地试探过。可是,不知什么缘故,那位外房太太好象并不大想谈她丈夫的事。”
和子现出一副思考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道:
“哎,里见师傅,刚才那位买东西了吗?”
“没有。给她看了四、五种货,可是都不很满意,所以就回去了。正好预定明天午后进货,因此跟她约定,把那些货样拿到她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