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故事_王跃文【完结】(109)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跃文

  老远就听得陈昌云在里面骂骂咧咧,派出所的没人吱声。舒天一去,就问。“对方人呢?”

  gān警说:“他们把人送到这里、说清情况,就走了。”

  舒天响客气。说道:“他们同陈昌云,不就是打架的双方吗?事情没理清楚,怎么可以让他们先走了呢?是什么人?”一问,才知道中间有位是畜牧水产局副局长,陈冬生。听说有陈冬生搅在里面,舒天就慢慢缓和下来。他怕给朱怀镜添麻烦。说了派出所几句,就把陈昌云带回来了。

  “朱书记,我们一来急着来接您,二来怕这事让您不好办,就没有过分追下去。您说怎么办,朱书记?”舒天问。

  “我们走吧。”朱怀镜站起来,“舒天你同陈昌云说说,别人说什么,要他装聋作哑。我朱某人怎么样。不是谁在外面乱说就算数的。”

  去梅园的路上,三人都不说话。朱怀镜不想过问这事,别让人看得太小家子气了。不过这事又让他长了心眼。陆天一的死党,必须清理掉的。只是不能操之过急,慢慢来吧。

  在会议室门口,正巧碰见陈冬生,拿着手机,急匆匆地出来,想必是接电话。他见了朱怀镜,忙笑笑。朱怀镜也点点头。朱怀镜的身子在门口一出现,会议室马上静了下来。这是个有关部门一把手参加的专题会,没多少人。朱怀镜往沙发里一坐,环视一圈,问:“克林同志,会议通知是怎么下的?不是让有关部门一把手参加吗?我看来了很多副职呀?”

  周克林摸摸脑袋,支吾道:“这……”

  没等周克林说下去,朱怀镜说:“有个纪律,不用再宣布的。我今天重新宣布一下。地委发会议通知,各单位就得按通知要求到会。请到会的有关单位副职注意,请你们马上离会,给你们二十分钟时间,同一把手联系上。会议再推迟二十分钟。今后凡是要求一把手参加的会议,如果一把手不在家,各单位接到通知后,要马上报告。派副职到会,先得由地委同意。”

  本应一片哗然的,却是鸦雀无声。好几位副职,彼此望望,站了起来,提着包往外走。陈冬生接完电话,走了进来,回原位坐下,笑眯眯的。他忽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立即就不自在了。却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傻笑。周克林忙过去,同他耳语几句。陈冬生便提了包,走到朱怀镜面前说:“朱书记,情况是这样的……”

  朱怀镜望都没望他,只是低头批阅文件,说:“我不管会务。”

  陈冬生还想说几句,周克林忙轻声叫住了他,“小陈你怎么回事?马上去打电话,让你们一把手来。”

  缺席的几位一把手很快就到齐了,尽往后排坐。朱怀镜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抬起头来,说:“你们都往后面坐gān什么?是怕我吃了你们,还是要同我划清界限?都往前面坐吧。”

  都坐好了,朱怀镜接着说:“请大家记着今天。整顿梅次gān部作风,就从今天开始,就从你们开始。按要求到会,这是最起码的纪律,有的同志却做不到。那么哪里还谈得上服从组织,服从领导?这个问题,今后还要专题qiáng调。好吧,正式开会吧。”

  头头脑脑们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低头记着笔记。忘了带笔记本的,也低头在纸上装模作样划着。几位没带笔的,就手足无措了,几乎急出了汗。朱怀镜没说上几句,突然停下来,说:“克林,你去拿二十支笔,二十本笔记本来,每人发一套。”

  朱怀镜又不说话了,低头继续批阅文件。他想今天既然开了张,就严厉到底。领导gān部中间这股拖拖拉拉、自由散漫的风气是该整一下了。却忙坏了周克林,急急忙忙给地委办打电话。

  笔记本倒好说,只是一下子哪里去找那么多笔?一会儿,笔和笔记本都送来了。笔记本是地委办统一印制的那种,笔却是铅笔。圆珠笔、钢笔,五花八门。大家都笑眯眯地接过笔和本子。那些自己带了笔和本子的,不好说不要,有的就将笔和本子轻轻放在茶几上,有的就很张扬地收进包里。

  朱怀镜文开始讲话,却先jiāo代周克林:“周秘,你同于建阳说说,请他给每个同志准备个盒饭。看来这个会要拖堂了,我们就吃盒饭吧。叫他别小气,把盒饭弄丰盛些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得分明有些夸张。他们愿意把朱怀镜关于盒饭的指示理解成一种幽默,气氛就好多了。

  王跃文《梅次故事》

  第四十三章

  大清早,朱怀镜还没出家门,陈清业打电话来,“朱书记吗?几天没来看你了。你忙吗?”朱怀镜说:“哦,小陈。你怎么样?”陈清业说:“没事。”朱怀镜说:“有空来玩吧。再见。”朱怀镜明白,陈清业出来了,看来市纪委的人没弄到什么情况。刚进办公室,刘浩也来了电话。刘浩也没什么事,只是问候了几句。陈清业和刘浩都很老练,知道很多事电话里是不方便说的。这是陆天一来梅次的第五天。

  又过了一天,陆天一突然打电话,想约见朱怀镜。朱怀镜去了陆天一下榻的房间。两人握手拍肩,欢然而笑。朱怀镜哈哈大笑,“天一同志,你可是盯上我了哦!”

  陆天一笑笑,叹道:“我是奉命行事啊!举报信言之凿凿,说陈清业是你的内弟,他在梅次包揽所有装修工程,都是你打招呼包下的。正好你爱人也姓陈,又都是乌县人。怀镜,我是个直人,说实话,人家说陈清业是你内弟,我还真相信,但不相信你会因为这层关系就怎么样。唉,有些人就喜欢穿凿附会,捕风捉影。”

  朱怀镜笑道:“我听说,你陆天一是陆定一的亲弟弟,说你能当上大官,都是搭帮了陆定一这层关系。你说是吗?我姓朱,就肯定是朱德同志的什么人了。荒唐不荒唐?”

  陆天一苦笑道:“我算是了解你的,当然不会先人为主。把事情弄清楚了,比含糊着,让人们去议论,要好些啊。陈清业和刘浩都是很不错的年轻人,能gān,够朋友。怀镜,你jiāo了两位好朋友啊!”

  这话分明有弦外之音,好像是说之所以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就是两位年轻人只字不说。朱怀镜巧妙答道:“做朋友嘛,还是古训讲得好,君子之jiāo淡如水。如今世风,真能做到淡如水,难啊!可我同陈清业、刘浩两位年轻人jiāo朋友,做到了。天一同志,再住几无?”

  朱怀镜这话听上去,像是客气话,又像是挖苦。陆天一只做没事一样,笑道:“不行啊,得马上赶回去。事多啊!”

  朱怀镜说:“又不是所有案子都非得下来调查,更不是所有案子都要你亲自带队。天一同志,我说你呀,长期以来忙惯了闲不住啊!”

  这些话,陆天一听着,更不自在了。分明是说他专门盯着朱怀镜。就连说他忙惯了,闲不住,听上去像是关心老同事,其实也是说他如今本应闲着了,是碗凉菜,却总闲不住,无事找事。陆天一心中不快,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听着。

  朱怀镜却是谈笑风生,硬要陪陆天一吃顿饭。席间,朱怀镜说:“天一同志,我是戒了酒的你知道。今天为了陪你,我就破戒了。’其实,服务员酌酒时弄了手脚,朱怀镜仍是滴酒未沾,喝的尽是矿泉水。陆天一被灌得烂醉如泥,满嘴胡话,尽骂缪明的娘。朱怀镜只当没听见,望着陆天一的手下,说:”好好,你们陆书记今天很尽兴,很高兴。痛快痛快。你们扶他先回去休息吧。“陆天一的部下们分明看出个中究竟,不好意思,只作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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