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鸟_王跃文【完结】(49)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跃文

  "姐,我们回去好吗?"维娜问。

  罗依不作声,仰泳起来。她双手不紧不慢地划,双脚不动,鱼尾一样拖着。维娜慢慢跟在后面游,像艘护卫舰。

  "走吧。"游了好久,罗依停了下来。

  出了游泳馆,维娜说:"姐把钥匙给我,我去开车吧。"

  罗依笑笑,目光怪怪地望着维娜:"好妹妹,你姐还能行。"

  "姐,我去你那里。"维娜说。

  罗依不作声,径直把维娜送回了家。维娜不放心,说:"姐,你别回去了,就住我这里吧。"

  罗依说:"娜娜你今天怎么了?"

  "你这样子我好怕。"维娜说。

  罗依微笑着,伸过手拉拉维娜,说:"娜娜,姐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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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罗依突然失踪了。家里没人接电话,手机关着。维娜不敢弄得jī飞狗叫的,只暗暗地找。凡是一起玩过的朋友,维娜都问了。没谁知道罗依哪里去了。实在没办法了,维娜想着找曾侃。她手头没曾侃电话,就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找着了曾侃电话,总关着机。她就不停地打,最后通了,却听得他冷冷地说:"她到哪里去,我怎么知道呀。"

  维娜听着很气愤,说:"她不见了,你就不着急?"

  "急什么?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曾侃说。

  维娜啪地挂了电话。心想这么个没心肠的人,罗依为什么陷得那样深。女人都怎么回事了?普天下的傻女人啊,醒着点吧。

  维娜整整找了三天,没有罗依任何消息。她便开着车在街头乱转,幻想有意外的惊喜。冬天的街头,满是穿羽绒衣的男女,缩着脖子来来去去。今天冬天流行羽绒衣,感觉天气更冷了。

  忽然接到罗依电话:"娜娜,是我。"

  娜娜哇哇地哭了起来:"姐呀,是你吗?你在哪里?"

  罗依却哈哈笑:"傻孩子,你哭什么?姐好好的哩。我在荆南。"

  维娜忙说:"你快告诉我具体地方,我马上赶过来。"

  "你过来gān什么?没事gān了?"

  "我过来陪着你。姐,你把我急死了。"

  罗依想了想,说:"我在猛牛县。你就不要来了。"

  "你在那里gān什么?"维娜听着心里一惊,那是她爸爸亡魂的地方。

  "捐款呀!"罗依说。

  维娜问:"你在那里还呆几天?"

  罗依说:"还有两三天。你不要来。"

  维娜说:"姐,你先别管我来不来,只把手机开着好吗?"

  维娜一边接电话,一边就往荆南方向走了。荆都去猛牛县只有三个多小时车程,不算太远。维娜车开得很快,几次差点儿出事。就在心里嘱咐自己:慢点,慢点,越是着急,越要沉着。可是开着开着又快了。每走半个小时,就打次电话,反复叮嘱罗依不要关手机。罗依并不知道维娜已经在路上了,说:"娜娜,你今天怎么这样婆婆妈妈?"

  快到了,维娜才说:"姐,我已进入猛牛县城了。"

  "什么?你这疯妹子,这么快,你是飞过来的?"罗依说。

  "你在哪个位置?"维娜问。

  罗依叹道:"你呀!好吧。你说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维娜抬头看看外面,说:"这里是县邮电局。"

  "你别走了,就在那里等我。"罗依说。

  维娜把车停在路边,四处张望。她不知道罗依会从哪个方向来。没等多久,一辆猛牛县牌照的车停在维娜前面。她正纳闷着,罗依从里面钻出来了。维娜忙下了车,眼泪一滚就出来了。她抓住罗依,一把抱着,呜呜地哭。

  罗依拍着她的腰背,笑道:"娜娜,别这样,不好看啊。你看,别人都望着我们,见我俩拥抱着,以为我俩是外国人哩。"

  罗依上了维娜的车,说:"我开车吧。"

  "那是谁的车?"维娜问。

  "是他们县政府的车。"罗依说,"我正在听县长介绍教育情况。你电话不停地打来,会都开不成。我先送你去宾馆,人家还在会议室等我哩。"

  维娜问:"你真的捐款来了?"

  罗依说:"还会是假的?我已跑了两个县了,已捐出一千八百万。"

  "你还要捐多少?"维娜问。

  罗依笑笑,说:"捐完为止。"

  维娜独自在房里休息,胸口还在怦怦地跳。担惊受怕几天,终于见着大活人了。她心里还是平静不下来,罗依做的这些事太反常了。

  罗依半天不回来,维娜歪在chuáng上,就想起爸爸了。不禁又流起泪来。爸爸已走了快二十年了。十年前,她曾来过这里,想好好的修修爸爸的坟。可是,她让当年爸爸的老同事陪着,在林子里钻了整整一天,找不到爸爸的坟。早不知爸爸埋在哪里了。爸爸去世那会儿,不准立碑。那是深秋,天高风劲,万木潇潇,各种各样的鸟在林间啁啾。

  门铃一响,罗依就进来了。后面随着一大帮人。罗依介绍了,是县里的领导。县长是位白白胖胖的年轻人,很恭敬地叫维娜维总。

  维娜同罗依手挽手走着,前呼后拥的往餐厅去。入了坐,县长说:"像罗总这样的爱国企业家,不多见啊。我们一定要在全县大力宣传罗总的爱国主义jīng神,无私奉献jīng神,以及这个这个啊种种jīng神。"

  罗依忙摇手说:"县长,请您一定尊重我的意见,不要张扬。我在西流县、东梅县都是这么说好的。"

  县长变换一下语气,听上去更真诚:"罗总,说实在的,我们有些gān部,手中掌握着人民给予的权利,只知道捞油水,甚至搞腐败。同罗总这种jīng神相比,他们应钻地无缝啊。所以,我的意图,就是要用罗总的jīng神,教育全县gān部。"

  罗依又是摇头:"县长,真的不要这样啊。如果弄得沸沸扬扬,我的朋友们怎么看我?请你尊重我的意见。"

  县长感叹说:"罗总真是这个真是不计名利,无私奉献啊。罗总,我请示了上级领导,上级领导给予我们优惠政策,允许我们将您捐修的学校一律冠名罗依学校。"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县长啊,我罗依不是为名而来。我自己从小就是个苦孩子,知道不读书是不行的。我就是个大老粗,文化不高。我这位妹妹就不同了,大学生,能讲一口很好的英语。她当年在南方做生意,同老外谈判,从来不要带翻译啊。"

  "啊呀呀!"县长望着维娜,"维总,真佩服您啊。我是连普通话都讲不好,别说外语了。"

  说话间,开始上菜了。县长问:"喝什么酒?"

  罗依看看维娜。维娜不想在这里喝酒,就说:"我不会喝酒。你们喝吧。"

  县长说:"做老板的,哪有不喝酒的?罗总是能喝几杯的。"

  罗依又望望维娜,笑着对县长说:"你说我喝酒,我妹妹会骂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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