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教父_王山【完结】(16)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山

  陈成和周奉天握了一下手,分开一段距离,也坐在了湖边。

  他们必须等那一家人走了以后才能动手。

  坐了一会儿,周奉天说:“我八点就来了,没有地方去,一直在这儿坐着等你。”

  陈成没有说话。周奉天又说:“我来的时候,这家子人就在这儿了。全家人搂在一起哭,死去活来的。大概,他们哭够了就会跳到湖里去。我在这儿坐着,妨碍了他们。”

  陈成说:“畏罪自杀,死有何惜?咱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也会死在这里。”说完,他站起身:“我们另选个地方吧!”

  “可以。”周奉天也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他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一家人,说:“不过,你说畏罪自杀,那两个孩子才八九岁,有什么罪?”

  陈成叹了口气,说:“这样的事情,最近发生得太多了。不过,一家人有老有小的,很难真的就死了,往往是哭上一阵子,又硬着头皮活下去。除非,那个男的或女的,决心特别大,心特别狠。”

  周奉天笑了:“陈成,你说,我现在走过去用刀刺死那个男的,是不是就等于救了两个孩子?”

  陈成没有说话。

  “还有,如果那个男的是反革命,企图畏罪自杀,我现在去刺死他,是不是给革命除了一害、立了一功?”

  陈成看了周奉天一眼,冷冷地说:“你这些问题,是流氓的逻辑,我无法回答你,走吧,咱们找个地方解决咱们之间的问题。”

  周奉天又笑了,说:“陈成,你们准备突然下手把我打死。这就不是流氓的逻辑了?”

  “当然也是。”陈成也笑了,“因为学校里的不少红卫兵又怕你、又恨你,不除掉你,就会影响革命的发展,所以只能出此下策。现在,你不是有备而来的吗?”

  “我到这里来,不是准备死的,也不敢和你对打,杀死你。”周奉天又坐下了,眼睛还是紧盯着那一家人,“我准备投降。”

  “可以,那你现在就跟我回学校,到红卫兵总部去。”陈成也看着那家人。现在,他们站了起来,男的抱着儿子,女的抱着女儿,又哭成了一团。

  “我有个条件,希望你能同意。”周奉天又站了起来,紧张地注视那四口人,“他们现在要跳湖了,你看,他们在gān什么?”

  “我不能保证你不挨打,更不能保证你不被打死。”陈成说。

  不远处,那一家人排成一排,很庄严地唱起了《国际歌》。

  歌声如泣如诉,断断续续的。不过,那个当爸爸的却很镇定,歌声低沉有力,手上还挥着节拍。

  “打死我,我认命。我的条件是给我三天期限,三天以后,我自动投案,任凭你陈成处置。”

  “你打算在这三天里gān些什么?”

  “救人。”

  不远处,一家人开始下水了。父母抱着孩子,夫妻互相搀扶,一步步走向湖中。

  陈成和周奉天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那边跑过去。一边跑着,陈成一边高声喊着:“上来,快上来,我是红卫兵。”

  周奉天直接跑进水里,挡住了那一家人。他拔出刺刀,用刀尖挑着那个男人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想死?太便宜你们了。上去,你不上去,我当着你的面把这两个孩子刺死,还有……”他斜瞟了那个母亲一眼:“这个女的长得还可以,得让我玩一回。”

  “流氓!”自杀者愤怒地瞪着周奉天。

  “对,你们碰上流氓了,认倒霉吧!快上去,要不我动手了。”他夺过一个孩子,撒腿就往岸上跑。

  在他身后,夫妇两人紧紧地追上来。

  走出公园时,陈成问周奉天:“既然你已经跑了三天,再多三天有什么不行的?为什么要让我给你一个期限呢?”

  “因为,我想向你借两个人。”

  “谁?”

  “顺子、宝安。”

  第二天上午周奉天径直来到关押流氓小偷的教室,旁若无人地推门进去。

  教室里,玩儿主们正排成一排,低头弯腰,面墙而立。一个女红卫兵高声地朗读《红卫兵纠察队通告》。通告严厉警告社会上的一切流氓无赖,必须在近日内向红卫兵自首,否则,后果自负。

  “宝安、顺子,你们出来,跟我走。”周奉天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他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就像是大夫在呼叫病人。

  那两个人也是久经战阵的人,听到周奉天的喊声,立刻挺起胸,毫不迟疑地向教室外走去。

  走廊上,挤满了红卫兵。为首的,是陈成。

  双方对峙着,谁都不说话,目光像剑一样在拼挡格击。过了好久,陈成突然侧过身子,指着身后的红卫兵对周奉天说:“你说,他们中间的哪一个向你走漏了消息?说!”

  未等周奉天回答,陈成向红卫兵们挥了一下手,恶狠狠地说:“让开,让他们走。”

  人们闪开一条道儿,周奉天三个人大步地走了出去。望着他们的背影,陈成又低吼了一句:“三天,三天以后答复我。”

  周奉天回过头来,双手一抱拳:“一言为定。”

  当天,有一个红卫兵向陈成递jiāo了退出组织的申请书。

  他在申请书上称自己是软骨头、怕死鬼,要求陈成为他保密。

  10

  崔援朝决定在八月三十一日抄王星敏的家。因为,这一天是王星敏的生日。

  上午,王星敏到了学校。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暗花绸衫、蓝长裤、白凉鞋,显得端庄、秀丽,十分惹人注目。

  崔援朝笑吟吟地迎上去,拉着王星敏的手说:“星敏,好消息。今天下午,毛主席、林副统帅在天安门广场接见红卫兵。总部通知你也去参加。”

  “真的呀?”一向沉稳内向的王星敏高兴得跳了起来,她抱住崔援朝的肩膀,激动地转了一个圈,又把脸紧紧贴在崔援朝的脸上,亲昵地说,“谢谢你,援朝。你是我的朋友。”

  崔援朝把脸转过去,差点儿掉下泪来。她有点儿后悔了。

  中午,队伍集合好,正要向天安门广场出发时,陈北疆带着几名男红卫兵来到女校。她用那双秀美的眼睛冷冷地扫视着队伍,问道:“谁是王星敏?出列!”

  她的语调低沉、平缓,不带一丝感情,但却让人感到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王星敏缓缓地走出队列,站在陈北疆的面前:“我是王星敏,你们是谁?”

  “红卫兵纠察队。”

  其实,陈北疆一眼就从队列中找到了王星敏。她那与众不同的穿着举止,特别是在不经意中流露出来的那种高贵气质和尊严感,使她像鹤立jī群般地显眼和突出。

  陈北疆那种永远一丝不变的冷静被动摇了,冰冷、秀丽的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崔援朝说对了,这个人是我们最危险的敌人,而且,她好像太qiáng大了,使她的敌人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为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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