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外史_张恨水【完结】(206)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恨水

  象huáng华给你提斗篷那种差事,都不敢呢。”梅又芳笑道:“怎么着?你要和我亲热亲热吗?成!”说着,便拖了坐着的椅子,坐到李星搓身边来。她这样一来,李星搓倒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不好,不避开也不好。说道:“我们这是唱《乌龙院》吧?

  这样挤着坐。”梅又芳道:“你不要占那个便宜,你再说,可别怪我骂你啊。”李星搓道:“这话真难说。要和我亲热亲热是你,不许占便宜,也是你,这不为难死人吗?”梅又芳听了只是一笑。大大方方的,依旧坐着不动。李星搓究竟没有那样灾直,却慢慢移开了。

  他们一面吃东西。一面说笑,隔壁屋子里一阵喧哗,也有好几个人的声音。有一个人说道:“你看今天晚上的戏怎样?”一个人答道:“看坤伶的戏,只当打茶围,谈不到好不好!”孟北海听见这话,对李星搓望一望。李星搓连忙回过脸去,望着任huáng华。任huáng华也觉得脸上下不下去,只是低头吃面。梅又芳却丝毫不在乎,还带着笑容,静静的往下听。那边又一个人道:“那个花旦梅又芳的戏,还不错。”

  梅又芳听了这话,眉毛一扬,眼珠对任huáng华三人一转,满脸都是得意之色。任huáng华三人,都不言语,也就报之以笑。但是这个当儿,那边又有人说道:“你不会听戏。

  那种无名小卒,谈得到什么好不好?”那个人道:“你不要说她是无名小卒。你不看看报上jú选候补人,她也在内吗?”这个人道:“她的名字是凑数的,算什么,你没见是倒数第一吗?要是我,情愿不做候补人,免得背榜。你想有几个背榜的,能转过来考第一呢?”梅又芳听到这里,脸上勃然变色。随口就骂了一句,“他妈的。”任huáng华二人,见人家这样挖苦梅又芳,也是忿形于色。梅又芳便对任huáng华道:

  “上午听见你道什么jú选,我倒没有留意。现在人家料定我不能考上第一,我倒要争口硬气,一定要办到。上一次,听说有人花了二百多块钱,就弄了一个什么香艳亲王。现在我也拿出那些钱来,你和我去办。”任huáng华道:“这jú选和人家送香艳亲王的匾额不同。那种匾额,只有一班人送来就行。报上呢,不过托人鼓chuī罢了。

  jú选却不是这样,是要投票的。这票印在正阳报上,由我们剪下来,填上名字。每份报,只有一张票。这要多多投票,就要多多买报。”梅又芳道:“那更好办了,我们就买几百份正阳报得了。”任huáng华道:“你好呆,你知道这个法子,别人就不知道这个法子吗?所以这样投票,不是靠各人的本事,也不是靠各人的人缘,就是靠各人去买报。谁的报买得多,谁的票就多了。”梅又芳道:“反正一分报多也不过十个铜子,我豁出去了,买一万份报罢。”孟北海是在不相gān的报馆里当过小编辑的,笑道:“这又是不容易办的。他这个票,在报上只印七天。头一天是过去了。

  第二天是明日,就要办,也来不及了。一共还有五天,每天我们就要买他二gān份报,才够一万之数。设若旁人也像我们这一样办,他报馆里,恐怕每天要多印两三万报呢,来得及吗?”梅又芳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法子没有?”任huáng华道:“有是有个法子,只要运动运动正阳报的陈huáng孽,这事就成了。”梅又芳道:“好,你替我去办。办妥了的话,我重重谢你。”任huáng华斜着眼睛问梅又芳道:“怎样谢呢?”

  梅又芳拿着筷子,树了起来,遥遥的要作打他的样子。眉毛一扬,笑着骂道:“瞧你这块骨头,好好的说话,又要找骂挨了。”于是任李孟三个人一阵大笑。大家吃完了点心,李孟二人自走,任huáng华一直送到梅又芳大门口,然后才回家。

  第五十六回 大典繁陈攫金胜竹叶 新章急就挥汗颂梅花次日上午,任huáng华便特地找到陈huáng孽家里来,和他商量这一件事。刚到大门口,只见有两个二十上下的少年,站在一棵洋槐树下背靠着树gān,眼睛不住的对陈huáng孽大门里张望,好像等什么人出来似的。那两个少年,一个穿着一件宝蓝色华丝葛棉袍,脖子上围了一条绉纱围巾。戴着一顶旗子布一块瓦的帽子,架着克罗克斯眼镜。

  一个穿一件蓝布长衫,戴着黑呢一块瓦帽,手扶树,却现出手指上一枚金戒指。此外足上都穿着是皮鞋,大襟上一般的插一管自来水笔。这不用清,一定是两个学生了。正在这时,他两人脸上,忽然都现出笑容,抢上前一步。任huáng华看时,里面出来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一样的蓝布长衫,黑布马褂,戴一顶小瓜皮帽。帽子后面,鸭屁股似的,露出半截黑发。任huáng华认得,这是科班里两个小花旦。一个是郑蓉卿,一个是汪莲卿。郑蓉卿在前,汪莲卿在后,一路走出大门来。那个穿蓝袍子的,早跑了上前,携着郑蓉卿的手,说道:“怎样进去这半天,我真等急了。走,我们上哪个饭馆子?你愿意吃羊肉涮锅子吗?”郑蓉卿道:“就在城里罢,别上前门了,碰着了熟人,回去我又要挨打。”汪莲卿也走了上来,扯着那个穿蓝布长衫的学生道:“卖糖葫芦的来了,给我买两串罢。”那学生连忙对着胡同口上招手,叫卖糖葫芦的。任huáng华站在那里呆看,不觉和他打了一个照面。自己觉得钉住人家看,有些不好意思,便转身,走进陈huáng孽家去。

  他是初来,自然照着拜访的规矩,将名片先jiāo给门房,叫他进去通报。那陈huáng孽对戏子,票友,捧角家,评剧家,向来是一律欢迎的。对于捧角家,尤其愿意接近。因为这种人,和戏子一样,来了多少有些好处的。他见名片是任huáng华,连忙请在客厅里坐。任huáng华先是谈了一些不相gān的话,后来谈到jú选的事,便探着他的口风道:“据陈先生看,这皇后是谁的呢?”陈huáng孽道:“这很难说。因为选举这桩事,无论大小,虽看各人的声望,但是也看各人能不能努力竞争。专靠自然投票,那是不行的。”任huáng华道:“但不知怎样竞争?”陈huáng孽道:“那有什么不明白,还不是多多的弄些票。”任huáng华道:“这个我自然知道。票是怎样去运动呢?”任huáng华这一问,正问到陈huáng孽心窝里来了。但是他要告诉任huáng华,票要怎样运动,那就不啻自画口供,他怎能做这样的呆事?于是用手指画着桌子,发出微笑,有五六分钟,没有作声。任huáng华知道这话说出来,与他有些关系,也不便bī着问。两个人都不好作声,反而沉寂起来。陈huáng孽想了一想,笑道:“我告诉你一个主意,多多的买些正阳报。”任huáng华道:“这一层,我早知道。但是只怕这事已有人行之在先了。”陈huáng孽道:“任先生打听这事做什么,有意和梅又芳办jú选吗?”任huáng华笑道:“受人之托,不得不帮忙。但是据我想,竞争的人很多,要办也不容易。这事非陈先生帮忙,那是没有希望的。”陈huáng孽笑道:“我也不过是照票宣布,能帮什么忙?”任huáng华笑道:“总不能想一点法子吗?”陈huáng孽道:“有法子,我已告诉你了。”任huáng华道:“买票的法子,秋叶香金竹君当然行之在先,我们来办,已经退了。”陈huáng孽道:“那倒是真话,他们两方,每天在报馆里坐买有好几千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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