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最后的荣耀:大明1592·抗日援朝_马伯庸/汗青【完结】(132)

2019-03-10  作者|标签:马伯庸 汗青

  就在这个时候,第二拨明军,杨登山、牛伯英的两协兵马赶到了战场。他一看形势,也不打话,驱军直入敌阵,明军两处合兵一顿猛攻,重新把后藤、母里队打了回去。

  黑田长政一看战场形势又再度恶化,无奈之下只好率身边的全部兵力杀进了战场。在黑田身边嫡系qiáng军的冲击下,明军三将渐渐抵挡不住,开始转换阵型,缓缓向后退去,最后脱离了战场。

  黑田紧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出了一口大气,下令重整队形。

  谁知道没一会儿,黑田自己都还没收拾gān净呢,手下又急急忙忙来报:明军那个讨厌的和小qiáng一样的解生,他……又卷土重来了。

  原来明军的第三拨援军,乃是李益乔、刘遇节两人所带的后继部队。双方又是一番恶战,这次在战场锋线上呈胶着状态,开始了艰苦的拉锯战,谁也没能占据优势。

  这时另外一员将领竹森新右卫门建议说,敌人数量太多,硬拼难以支撑。不如我带一支部队从敌人右翼转过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您再带本队攻击其侧翼,才有胜机。

  黑田同意了这个提案。果然明军阵形的锋尖被竹森的诱敌部队成功地吸引走,整个阵形向右侧旋转,把左侧bào露给了黑田本队。一番冲突之下,明军不得不再次后退重新调整阵形。这时赶上太阳落山,而后路的毛利秀元率大部队也赶到了战场,双方结束了在稷山的这一场战斗。

  在这次战斗中,明军四将中的颇贵自己斩落三级,杨登山和解生也各自获得两级,主帅收获都如此之丰,可见当时战斗之激烈,也说明明军在战场优势不小。

  历史在这里,又一次呈现出了它特有的魅力。

  以上对这场战役描述的主要部分,也就是战斗过程,全取自于《黑田家记》,这是诸多史料里描述最为详尽的一份记载。其中关于明军将领姓名的部分错误,我们做了必要的修正。根据这本书的记录,整个稷山之战可以分为六个阶段。

  第一阶段,黑田图书助、栗田四郎、毛屋主水与明军的遭遇战,不敌后退。黑田图书助、栗田四郎听从毛屋主水的建议,用铁pào吸引注意,主力自侧翼bī近作战,打破了明军的排盾阵,明军被迫后退。

  第二阶段,黑田长政本队三千人听到枪pào声,催马急进。此刻明军派遣别动队截断了素沙坪以南的小桥,把日军先锋堵在素沙坪,使后续部队不能前进。黑田图书助、栗田四郎、毛屋主水三将则在明军猛攻下,行将崩溃。

  第三阶段,黑田三左卫门qiáng行渡河,重新占领小桥。后藤基次与黑田长政分据两侧山头,母里、后藤队与解生所部激战,击退之。

  第四阶段,牛伯英与解生、杨登山等人会师,再度发起突击。日军被击退。

  第五阶段,黑田长政本队投入战场,明军后撤。

  第六阶段,明军李益乔、刘遇节援兵抵达,再次回身向日军发动进攻,双方胶着不下。黑田长政采用竹森新右卫门的策略使明军bào露出左翼,发动攻击。正好天色已晚,明军全线后撤。

  毛利秀元所部同时赶到战场。

  而明、朝史料对于九月七日这场战斗的过程,记载都不是特别详细,只是简单地记录为“察贼未及成列,纵突骑击之”和“一日六合,贼势披靡,日暮各歇兵屯聚”等等。

  这里的 “一日六合”,应该就是《黑田家记》里提到的六个阶段。

  在《黑田家记》的描述里,对整个过程中日军的英勇极尽描摹之能事,对明军的反击却是寥寥几笔带过,轻描淡写。这是日本史料一贯的夸大其词,不算什么新鲜事。可我在阅读这段史料的时候,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再仔细一想,终于发现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这段记载将黑田长政与麾下众将在稷山的表现,描绘成是一场日军以寡敌众、几度濒临绝境、最后依靠勇气才击退敌人的惨烈胜利。

  前面提到了,毛屋主水赫然以长筱之战的规模来比拟明军阵容。而长筱之战织田军是三万人出阵,武田军是一万五,也就是说毛屋认为对面的明军总兵力至少是数万人的规模。

  接下来在反复六次的拉锯战中,日军将领也多次发出“大兵胜逾桥,我恐难支,是吾死所也”、“敌军十倍而我无后继,不可不死战”、“彼多兵而我寡”的感叹。一直到天黑,黑田军也未能取得决定性胜利,即使是黑田家自己的描写,也仅仅只说明军“扰乱不能成备”,最后还是全靠毛利秀元后军赶到,才使“敌余军不敢战而退”,这才罢兵。

  要特别注意的是,日方说明军是不敢战而退,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因为哪怕按这记录,也说明即使毛利援军赶到时,明军还是处于攻击状态的,在毛利军抵达战场后,明军才放弃攻击而退去。

  日方记录,包括《黑田家记》在内的各种“家记”史料对战争的记叙有个显著特征,或者说是个规律:如果是日军取得胜利的场合,会极力夸耀杀伤明军数量之多,明军如何一溃千里;如果是日军战况不利的,就极力扩大明军兵力,然后夸耀日军将领之武勇。说白了,赢了就是“屡战屡胜”,输了就是“屡败屡战”。

  以前有个解放战争时期的笑话,说地下党从严密封锁的国统区报纸上,仍旧可以判断出内战局势。只要看到哪里国军“英勇奋战”,就意味着国民党在这里吃了亏。如果是“不顾牺牲英勇奋战”,就意味着有一场大败;如果是“不顾牺牲英勇奋战匪不敢追”,就意味着有一场大溃败。古今一辙,可以互相印证。

  明白了这个规律,再回头看《黑田家记》,会发现主笔者不遗余力地赞美黑田诸将多么勇气十足,多么骁勇善战,多么能在逆境中保持战意。这本身就暗示了一个关键问题:稷山之战对黑田长政来说,确实是一场恶战和苦战。

  与之相反的是,主笔者一提到稷山之战中的明军,则只是淡淡地形容说“惊顿”、“败走”、“不敢战”云云,这恰好反证了明军损失很小,小到一贯擅长夸大其词的《黑田家记》都没法chuī牛,不然他们早就chuī嘘杀得明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

  应了那句话,没有态度,也是一种态度。

  问题在这里出现了,明军到底有多厉害,能把一代名将黑田长政bī到如此地步?

  无论讲什么战斗,总要先了解双方兵力配制。那么就让我们先看一看双方参战人数吧。

  黑田长政的第三军团在壬辰战争时期的总兵力是两万五千人,经历了战争损失,再加上原属三军团的岛津义弘被分出去独立成军,到了丁酉再乱开战时总兵力下降到一万人。这一万人里,包括了黑田长政的五千人本队,毛利吉成的两千,还有岛津忠丰、高桥元种、秋月种长、伊东佑兵和相良赖房的三千人。

  丁酉再乱的日军虽然仍以军团区分,但大多数时候却是随意调配。全州会师以后,毛利吉成和岛津、高桥、秋月等部没有跟随黑田成政北上,而是分散到了全罗道和忠清道的其他几路中去。跟随在黑田长政身后的,只有八军团的毛利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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