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潜梦_[日]渡边淳一【完结】(27)

2019-03-10  作者|标签:[日]渡边淳一

  “不过,目前的医学正飞速发展呀!”

  “的确是在飞速发展,但今后无论多么进步,对我来说也为时已晚了。”

  说到这时,东子自嘲似地说:

  “不知道患有不孕症时,还真的担心呢……”

  “担心怀孕吗?”

  “是的。现在看来其实根本不必担心怀孕。而我那时却在避孕……”

  “那是年轻时的事吧?”

  “是的,我任性地一心打算三十四、五岁之前不要孩子。在某种程度上使事业有成,生活稳定之后,再要孩子就行了。”

  不光是东子,眼下很多年轻人都有这样的打算。

  “我并不是说原因在别人,但高龄初产妇有三十五岁以上乃至于四十岁的吧听了那些名人的事迹,就觉得不马上生还不要紧,不必着急。”

  东子指的是四十多岁才生孩子的女明星和女作家。高龄初产的知名女士曾一时间闹得妇女杂志和周刊沸沸扬扬。

  “最初,你暂时不想怀孕,是受这些人的影响吗?”

  “不能说没有。因为,那类报道一登出来,连结婚也不必着急。觉得二、三十岁时一定要出去工作,通过工作接触各方面的人,建立起自信心,然后,从容地要孩子就行了。”

  “我觉得这是很好的生活方式。”

  “不过,那样真的太晚了。如果生孩子的话,还是二十多岁到三十出头儿合适,过了三十五岁体力就不行了。而且,怀孕的可能性也……”

  “就变得困难了吗?”

  “并无明确的统计资料,但随年龄的增长,机能不是逐渐衰退吗?”

  “不过,目前也有高龄初产妇啊!”

  “当然有,但那几乎都是新婚吧?”

  “是那样吗?”

  “还是最初的时候男人能给女人更qiáng的刺激。”

  秀树并未苟同,只是勉qiáng一笑。

  东子又说:

  “孩子的事三十五岁以后再考虑也可以,这是女人任性的、仅凭头脑臆造的理论,男女之间并非如此。”

  “那你丈夫呢?”

  “他能与我配合。但是,因为那是遵医生指示进行的,而且为时已晚。”

  “那么,若是更年轻的时候就好了。”

  “就我的情况而言,也不能那么肯定。年轻时也许照样不行,也许比现在的可能性更大些。然而,那时想的完全是其它的事。”

  东子悔恨地轻轻咬着嘴唇。

  “那时候,我只想为成为一流记者而拼命奋斗!”

  “正因为如此,你不是一直身负重任吗?”

  “不过,仅注重了一个方面,却忘了重要的事情。”

  东子又喝了一口“马格利特”,说:

  “但是,我已不再妒忌那些有子女的女人,即使和她们呆在一起,也根本不在意。能达到这种境地,经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以前,见到抱孩子去医院的女人,或哪怕仅听到婴儿的哭声,我都觉得不如人。我想,自己永远听不到那种声音,觉得非常遗憾,好像是没什么用的女人……”

  “如前所述,你太过虑了,你个性太qiáng。”

  “是的,我总是个性太qiáng,因此,比别人多受一倍的苦。不过,现在我已经超脱了,总算从束缚自己的绳索中解放出来。”

  “那就好!”

  “现在,我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从玩具店前走过。将叮当作响的玩具摆在孩子面前并与其幸福地jiāo谈的母亲已不会勾起我的心烦。我坦率地理解到,无子女的状况对我是公正的,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我已可以正视这种现实。”

  东子经过玩具店门前都会产生应激反应,这是秀树始料不及的。

  东子接着说:“一切我都不抱任何幻想,我彻底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东子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秀树:

  “您还生气吗?”

  秀树被骗的怒气并未消,但是,现在与其说还有怒气,不如说想对东子表示同情的心理占了上风。

  见秀树没有马上回答,东子又说:

  “事已至此,听了我的解释也无可奈何吧?”

  “也并不是那样,不过你总算渡过苦海得到了自由。你已经决心不要孩子了,为什么偏要谎称怀孕呢?……”

  “您这样想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我自己也不明白。”

  “不明白!”

  东子的话有些过于不负责任。制造出如此弥天大谎,怎能说不知为什么那样做呢?

  “事到如今,仅从欺骗的理由,你是否能给我讲清楚呢”

  秀树这样一说,东子抬眼眺望灯光照she下的那排波尔多葡萄酒,不久,突然开口说:“一到夜间,我就是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

  “此话听着有些离奇,但夜里一上chuáng我便产生种种狂想,觉得自己成了另外一个人。”

  “从何时起?”

  “从去年的这个时候,从决心不再去医院治疗起,总觉得自己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东子好像倾听远方传来的声音,目不转睛地盯住空中一点,说道:“我究竟算什么呢?不能生儿育女的我,不就等于不是女人吗?”

  “没那回事。”

  “是那样吧对女人来说最为重要的子宫及周围器官出现异常,不能生育了。只要是女人就能办到的事,我却做不到呀!”

  东子双手捧住酒杯说:

  “夜间,独自想到那些事心中就无限空虚,我为什么来到世间呢总觉得,作为女人我未完成最重要的任务,而且永不能完成,我只能如此了却人生。作为女人这不就等于死了吗?……”“你不要那样考虑问题。”

  “不过,男人和女人终究不同。女人惟一能够绝对胜于男人的地方就是生孩子,惟独此事,男人有多大本领也望尘莫及。但是,我虽为女人,却不能生儿育女。我觉得,我不能留给后世任何东西,我的一生将像遗失的物品一样终结……”

  “但是,有孩子也会有相应的麻烦事。出生之后的抚养相当困难,而且,费尽千辛万苦养大成人,有的父母却惨遭子女杀害。”

  “那与我的情况不同。希望生下自己孩子的愿望与家长被子女杀害是性质根本不同的两个问题。”

  随意的几句安慰,东子好像已不能理解。

  东子接着前面梦臆的话题道:

  “最近,夜间自己一静静地躺在chuáng上,总能听到不知来自何方的喃喃细语:‘你作为女人却未能做一件大事,这就不能算女人!’”

  “……”

  “一听到那种声音我就浑身冒汗,喘不上气来,不久,便觉头发烧似地糊里糊涂。

  不能这样下去,如果不做点什么就焦躁不安,安定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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