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自由书_鲁迅【完结】(9)

2019-03-10  作者|标签:鲁迅



〔5〕“开放××”指当时一些国民党政客鼓chuī的“开放政权”。

〔6〕徐娘《南史·后妃传》有关于梁元帝妃徐昭佩的记载:“徐娘虽老,犹尚多情。”后来因有“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成语。这里是指汪jīng卫。

〔7〕“似战似和”等语,是讽刺汪jīng卫等人既想降日又要掩饰投降面目的丑态。如一九三三年四月十四日汪jīng卫在上海答记者问时曾说:“国难如此严重,言战则有丧师失地之虞,言和则有丧权rǔ国之虞,言不和不战则两俱可虞。”

〔8〕“以天下与人易”语见《孟子·滕文公》:“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

〔9〕入火坑汪jīng卫一九三三年四月十四日在上海答记者问时曾说:“现时置身南京政府中人,其中心焦灼,无异投身火坑一样。我们抱着共赴国难的决心,涌身跳入火坑,同时……,竭诚招邀同志们一齐跳入火坑。”

热河的战争〔2〕开始了。

三月一日——上海战争的结束的“纪念日”,也快到了。“民族英雄”的肖像〔3〕一次又一次的印刷着,出卖着;而小兵们的血,伤痕,热烈的心,还要被人糟蹋多少时候?回忆里的pào声和几千里外的pào声,都使得我们带着无可如何的苦笑,去翻开一本无聊的,但是,倒也很有几句“警句”的闲书。这警句是:

“喂,排长,我们到底上那里去哟?”——其中的一个问。

“走吧。我也不晓得。”

“丢那妈,死光就算了,走什么!”

“不要吵,服从命令!”

“丢那妈的命令!”

然而丢那妈归丢那妈,命令还是命令,走也当然还是走。四点钟的时候,中山路复归于沉寂,风和叶儿沙沙的响,月亮躲在青灰色的云海里,睡着,依旧不管人类的事。

这样,十九路军就向西退去。

(huáng震遐:《大上海的毁灭》。〔4〕)

什么时候“丢那妈”和“命令”不是这样各归各,那就得救了。

不然呢?还有“警句”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十九路军打,是告诉我们说,除掉空说以外,还有些事好做!

十九路军胜利,只能增加我们苟且,偷安与骄傲的迷梦!

十九路军死,是警告我们活得可怜,无趣!

十九路军失败,才告诉我们非努力,还是做奴隶的好!

(见同书。)

这是警告我们,非革命,则一切战争,命里注定的必然要失败。现在,主战是人人都会的了——这是一二八的十九路军的经验:打是一定要打的,然而切不可打胜,而打死也不好,不多不少刚刚适宜的办法是失败。“民族英雄”对于战争的祈祷是这样的。而战争又的确是他们在指挥着,这指挥权是不肯让给别人的。战争,禁得起主持的人预定着打败仗的计画么?好像戏台上的花脸和白脸打仗,谁输谁赢是早就在后台约定了的。呜呼,我们的“民族英雄”!

二月二十五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二月二十八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gān。

〔2〕热河的战争一九三三年二月,日本侵略军继攻陷山海关后,又进攻热河省。

〔3〕族英雄”的肖像指当时上海印售的马占山、蒋光鼐、蔡廷锴等抵抗过日本侵略军的国民党将领的像片。

〔4〕huáng震遐(1907—1974)广东南海人,“民族主义文学”的骨gān分子。《大上海的毁灭》,一部取材于一二八上海战争,夸张日本武力,宣扬失败主义的小说;一九三二年五月二十八日起连载于上海《大晚报》,后由大晚报社出版单行本。

“词的解放”〔2〕已经有过专号,词里可以骂娘,还可以“打打麻将”。

曲为什么不能解放,也来混账混账?不过,“曲”一解放,自然要“直”,——后台戏搬到前台——未免有失诗人温柔敦厚〔3〕之旨,至于平仄不调,声律乖谬,还在其次。《平津会》杂剧

(生上):连台好戏不寻常:攘外期间安内忙。只恨热汤〔4〕滚得快,未敲锣鼓已收场。(唱):〔短柱天净纱〕〔5〕热汤混账——逃亡!

装腔抵抗——何妨?

(旦上唱):模仿中央榜样:——整装西望,

商量奔向咸阳。

(生):你你你……低声!你看咱们那汤儿呀,他那里无心串演,我这里有口难分,一出好戏,就此糟糕,好不麻烦人也!

(旦):那有什么:再来一出“查办”〔6〕好了。咱们一夫一妇,一正一副,也还够唱的。

(生):好罢!(唱):〔颠倒阳chūn曲〕〔7〕人前指定可憎张〔8〕,骂一声,不抵抗!

(旦背人唱):百忙里算甚糊涂账?

只不过假装腔,

便骂骂又何妨?

(丑携包裹急上):阿呀呀,哙哙不得了了!

(旦抱丑介):我儿呀,你这么心慌!你应当在前面多挡这么几挡,让我们好收拾收拾。(唱):〔颠倒阳chūn曲〕背人搂定可怜汤,骂一声,枉抵抗。

戏台上露甚慌张相?

只不过理行装,

便等等又何妨?

(丑哭介):你们倒要理行装!我的行装先就不全了,你瞧。(指包裹介。)

(旦):我儿快快走扶桑〔9〕,(生):雷厉风行查办忙。

(丑):如此牺牲还值得,堂堂大汉有风光。(同下。)三月九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三月十二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gān。

〔2〕“词的解放”一九三三年曾今可在他主编的《新时代月刊》上提倡所谓“解放词”,该刊第四卷第一期(一九三三年二月)出版“词的解放运动专号”,其中载有他作的《画堂chūn》:“一年开始日初长,客来慰我凄凉;偶然消遣本无妨,打打麻将。都喝gān杯中酒,国家事管他娘;樽前犹幸有红妆,但不能狂。”

〔3〕温柔敦厚语见《礼记·经解》:“孔子曰:‘……温柔敦厚,诗教也。’”

〔4〕热汤双关语,指当时热河省主席汤玉麟。一九三三年二月二十一日日军进攻热河时他仓皇逃跑。日军于三月四日仅以一百余人的兵力就占领了当时的省会承德。

〔5〕短柱天净纱短柱,词曲中一种翻新出奇的调式,通篇一句两韵或两字一韵。《天净纱》是“越调”中的曲牌名。〔6〕“查办”热河失陷后,为了逃避人民的谴责,一九三三年三月七日,国民党政府行政院决议将汤玉麟“免职查办”,八日又下令“彻查严缉究办”汤玉麟。

〔7〕颠倒阳chūn曲《阳chūn曲》一名《喜chūn来》,是“中吕调”中的曲牌名。作者在《阳chūn曲》前用“颠倒”二字,含有诙谐、讽刺的意味。

〔8〕张指张学良。热河失陷后,蒋介石曾把失地责任委罪于张学良。参看本卷第148页注〔1〕。

〔9〕扶桑据《南史·东夷传》:“扶桑在大汉国东二万余里。”旧时我国常以“扶桑”指称日本。

李顿报告书〔2〕采用了中国人自己发明的“国际合作以开发中国的计划”,这是值得感谢的,——最近南京市各界的电报已经“谨代表京市七十万民众敬致慰念之忱”,称他“不仅为中国好友,且为世界和平及人道正义之保障者”(三月一日南京中央社电)了。

然而李顿也应当感谢中国才好:第一,假使中国没有“国际合作学说”,李顿爵士就很难找着适当的措辞来表示他的意思。岂非共管没有了学理上的根据?第二,李顿爵士自己说的:“南京本可欢迎日本之扶助以拒共产cháo流”,他就更应当对于中国当局的这种苦心孤诣表示诚恳的敬意。

但是,李顿爵士最近在巴黎的演说(路透社二月二十日巴黎电),却提出了两个问题,一个是:“中国前途,似系于如何,何时及何人对于如此伟大人力予以国家意识的统一力量,日内瓦〔3〕乎,莫斯科乎?”还有一个是:“中国现在倾向日内瓦,但若日本坚持其现行政策,而日内瓦失败,则中国纵非所愿,亦将变更其倾向矣。”这两个问题都有点儿侮rǔ中国的国家人格。国家者政府也。李顿说中国还没有“国家意识的统一力量”,甚至于还会变更其对于日内瓦之倾向!这岂不是不相信中国国家对于国联的忠心,对于日本的苦心?

为着中国国家的尊严和民族的光荣起见,我们要想答复李顿爵士已经好多天了,只是没有相当的文件。这使人苦闷得很。今天突然在报纸上发见了一件宝贝,可以拿来答复李大人:这就是“汉口警部三月一日的布告”。这里可以找着“铁一样的事实”,来反驳李大人的怀疑。

例如这布告(原文见《申报》三月一日汉口专电)说:“在外资下劳力之劳工,如劳资间有未解决之正当问题,应禀请我主管机关代表为jiāo涉或救济,绝对不得直接jiāo涉,违者拿办,或受人利用,故意以此种手段,构成严重事态者,处死刑。”这是说外国资本家遇见“劳资间有未解决之正当问题”,可以直接任意办理,而劳工方面如此这般者……就要处死刑。这样一来,我们中国就只剩得“用国家意识统一了的”劳工了。因为凡是违背这“意识”的,都要请他离开中国的“国家”——到yīn间去。李大人难道还能够说中国当局不是“国家意识的统一力量”么?

再则统一这个“统一力量”的,当然是日内瓦,而不是莫斯科。“中国现在倾向日内瓦”,——这是李顿大人自己说的。我们这种倾向十二万分的坚定,例如那布告上也说:“如有jian民流痞受人诱买勾串,或直受驱使,或假托名义,以图破坏秩序安宁,与构成其他不利于我国家社会之重大犯行者,杀无赦。”这是保障“日内瓦倾向”的坚决手段,所谓“虽流血亦所不辞”。而且“日内瓦”是讲世界和平的,因此,中国两年以来都没有抵抗,因为抵抗就要破坏和平;直到一二八,中国也不过装出挡挡炸弹枪pào的姿势;最近的热河事变,中国方面也同样的尽在“缩短阵线”〔4〕。不但如此,中国方面埋头剿匪,已经宣誓在一两个月内肃清匪共,“暂时”不管热河。这一切都是要证明“日本……见中国南方共产cháo流渐起,为之焦虑”〔5〕是不必的,日本很可以无须亲自出马。中国方面这样辛苦的忍耐的工作着,无非是为着要感动日本,使它悔悟,达到远东永久和平的目的,国际资本可以在这里分工合作。而李顿爵士要还怀疑中国会“变更其倾向”,这就未免太冤枉了。

总之,“处死刑,杀无赦”,是回答李顿爵士的怀疑的历史文件。请放心罢,请扶助罢。

三月七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三月九日《申报·自由谈》,署名gān。

〔2〕李顿报告书李顿(V.Lytton,1876—1947),英国贵族。一九三二年四月,国际联盟派他率领调查团,到我国东北调查九一八事件,同年十月二日发表所谓《国联调查团报告书》(也称《李顿报告书》),其中竟说日本在中国东北有“不容漠视”的“权利”及“利益”。日本侵入东北,是因为中国社会内部“紊乱”和中国人民“排外”使日本遭受“损害”;是由于苏联之“扩张”及“中国共产党之发展”使日本“忧虑”。在《报告书》的第九章中,把孙中山早年关于引进外国技术、资金以帮助中国开发建设的主张加以歪曲引用,提出“以暂时的国际合作,促进中国之内部建设”,实际上是主张由帝国主义共同瓜分中国。《报告书》还荒谬地提出使东北从中国分割出去的“满洲自治”主张。当时国民党政府竟称这一报告“明白公允”,对《报告书》原则表示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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