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争撑着膝盖站起来，他拍拍裤子上土，微笑着：
问这个干吗？
瘸子也站起来，问：我看长得不像是你家里人，所以想问问。
行啊，窦争脸上还在笑，眼神却愤怒着，他道，我告诉你。
说完这话，窦争突然不笑了，修车店气氛诡异凝固了一瞬间。在那时，瘸子应该感受到了什么，川哥和小眼镜也放下手中工作，扭头朝这边看。
瘸子都没来得及向后退一步，窦争就伸手用力按住瘸子脑袋。窦争手又大又有力，抓着人，那人就没办法反抗了。
川哥和小眼镜在一旁看着，也没人主动上前。说到底，这还是瘸子主动挑衅。他来挑衅时也犹豫过，因为窦争比他高一头，站直时比川哥还高。
可窦争很瘦，脖子细，让瘸子莫名多了些信心。他作为小团体最底层，觉得最起码应该让新人尊敬自己。
谁想到窦争力气这么大？
他手像是钢筋一样扣在瘸子脸上。一个人若是被控制了头部，就被控制了平衡，他所有要害都被对方限制。瘸子只觉得眼前一黑，哼了一声之后，就被大力向后推。
因为这一推推得很用力，加上瘸子看不见，所以下意识地用两只手抓住窦争手腕，连反抗机会都没有，就被用力撞到墙上。
瘸子啊一声喊了出来。他内脏被震得剧痛，后脑砸在墙上，一瞬间有种想吐感觉。
窦争拽着瘸子头发，向前一拖，瘸子就跪在了地上。
窦争打架从不往死里揍，他比较喜欢戏弄对方。当瘸子反应过来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窦争踩着他一条小腿，蹲在地上，扯着瘸子头发逼迫他抬起头。
想知道人是谁吗？
窦争眼神冰冷看着瘸子，突然给了他一拳，瘸子嘴角都被打裂了，脸颊迅速肿起，嘴角淌着血沫。
是你大爷。
窦争轻声说。
他这么说时候，还用一种挑衅眼神看向旁边川哥。
那人当做没看见，笑着和小眼镜聊起昨晚球赛，好像不知道这边情况。
可被称为川哥人脖子，分明紧张地绷紧了。
第八章
顾慨棠不回去，可遵照妈妈旨意，每天定时给窦争打电话，问他需要什么。
顾妈妈言辞恳切地对顾慨棠说：
他要是缺钱，你就先给他。一千块以下你就随便给回家我给你报销。一千块以上，你就告诉我
一句话用了三个你就，顾妈妈还是把顾慨棠当成小孩子看待。
也对，不管顾慨棠多么有主见，知识渊博，客观冷静，任何一个人，在母亲面前，永远都是小孩。
顾慨棠第一次给窦争打电话，窦争一点都没有准备，过了半天才接了电话，问：
海棠？
顾慨棠嗯了一声，窦争确定身份后才欣喜起来，他说：我都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这手机好像有点问题，不出声，要不是小野说它在那边抖，我都注意不到。
顾慨棠说：这是静音模式。你把它调回来就好了。
窦争显然不知道该怎么调，可他只是敷衍说好，也没细问，就惊喜地说：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顾慨棠说：我担心你没有饭吃。
窦争半天没说话。
顾慨棠还以为自己说话太不客气，连忙补充着说：我意思是，我怕你没有钱用。
窦争揉了揉胸口，说：你别担心，我还有钱。我没想到你，你这么忙，还能想起我。
顾慨棠一怔，慢慢道：应该。
窦争又沉默了。
顾慨棠说：需要话，一定要告诉我。
窦争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说：好。海棠，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慨棠道：过段时间。
接下来每次窦争问顾慨棠什么时候回来，顾慨棠答案都是过段时间。窦争从每天固定时间就开始期待顾慨棠电话，变成不想听到电话铃响。
因为一有电话过来，就证明今天顾慨棠不会回家。
五点钟左右，窦争接小野回家，帮他提着小书包，问：
今天学了什么？
小野道：画画。
小野开心吗？
小野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开心。爸爸，今天有小朋友推我，我摔了一跤。
窦争连忙问：摔到了哪里？
小野撩起短裤，说：膝盖。
窦争仔细看，又摸了摸，发现没有破，观察他走路姿势，也觉得没怎么样，就说：男孩之间免不了磕磕碰碰，下次小心点。
小野张口想说什么，但看到父亲心不在焉拿着手机。他知道窦争又在等顾慨棠电话了，于是想说话就没说出口。
果然，过不了几分钟，顾慨棠电话就打过来了。他那边像是刚刚下课，还有些吵闹，窦争说话声大幅度提高，问：
海棠，今天回来吗？
顾慨棠说：不了。
可是窦争说，可是明天是中秋节，住在学校不太好吧，还是和家里人在一起
顾慨棠顿了顿，委婉地说：
是，舅舅。明天是中秋节，正好我妈和顾慨梅要从香港回来。因为学校放假，我去接她们。你要一起来吗？
窦争恍然大悟。中秋节当然要和家里人一起了，可是顾慨棠家在不是他，所以，顾慨棠为什么要回明珠小区呢？他家在顾妈妈那边。
我就不去了，窦争说，我掺什么热闹
顾慨棠张开口，犹豫了一下，解释着说：
我今天本来想回去。可明早八点钟接机，我学校离机场比较近。
我知道，明知道顾慨棠看不见，窦争还是不停点头，你去吧，一路顺风。
嗯。
小野安静地听窦争讲话。他发现窦争可能有些不开心，因为爸爸挂断电话后，停下脚步，弯着腰把小野抱在了怀里。
紧紧。
顾慨棠再怎么忙，也不会错过亲人接机。顾慨棠父亲出于工作原因，常年在国外奔波，一年也少有几次见面机会。顾慨棠作为家里唯一男性，家里大大小小事情都要亲自过手。
顾慨梅和母亲正好在中秋节那天回来，清晨六点顾慨棠就从床上爬起来，精神抖擞去机场接自己亲人。其实学校到机场只要半个多小时路程，顾慨棠早到了一个多小时，他以最慢速度吃完早饭，又买了两杯加最多糖、最多奶咖啡。
顾家母女出门一定喝咖啡，但绝不喝清咖，大概是冲着咖啡里甜味和奶去。顾慨棠非常不理解她们，可既然她们喜欢，顾慨棠唯一需要做不是去理解，而是去买。
顾慨棠身长玉立地站在接机口等待，他个子高，长相英俊，安安静静站在那边，简直像是模特一样，如果不是周围那么多人，也可以说是一道风景。
顾妈妈和顾慨梅是在喧杂人群中走出来，她们大概是最迅速找到接机人那一拨，毕竟顾慨棠个子这么高，人群里一站，就是鹤立鸡群。话说得不好听，可是反应状况很真实。
顾慨棠接过母女俩手中行李箱，听着她们踏踏高跟鞋声，清脆悦耳，心里非常高兴。
顾慨棠揉揉妹妹头发，问：好玩吗？
顾慨梅搂过哥哥手臂，说：好玩，我给你买了好多好吃。
说是给顾慨棠买，最后一大半肯定进了妹妹肚子里。顾慨棠心里清楚，也不拆穿，微笑地着看顾慨梅。
顾妈妈左顾右盼，问：
你舅舅来了吗？
顾慨棠一怔：没有。
啊顾妈妈显得非常失望，我还想看看我大侄子呢。
顾慨梅有些兴奋：我也想看！哥，你有没有小野照片？
顾慨棠摇摇头。他手机里有很多家里人照片，确实没有小野。可能是相处时间太短吧，也没有合照机会。
顾慨梅干脆说：要不我们去明珠小区看看吧。
顾妈妈提起精神：不错，不错，那边地方大，还能住一晚。儿子，你说呢？
她们都担心顾慨棠不同意。怎么说呢？顾慨梅排外心里重，是表现出来。顾慨棠排外心里比顾慨梅还重，他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顾慨梅刚刚嘴上那么说，心里其实更想回自己家。窦争是谁啊？如果真是亲舅舅，一起过节就算了。可他不是啊，又没有血缘关系，这么多年没联系了，硬要凑在一起，多尴尬。
可顾慨梅知道顾妈妈想见窦争。窦争离开这些年没跟家里联系过，生活好不好顾妈妈全不知道。姥姥姥爷当初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顾妈妈好好照顾窦争，顾妈妈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吧。
顾慨梅撒娇地和顾慨棠说：
去嘛，我想看看明珠小区。
顾慨棠是典型吃软不吃硬，顾慨梅早就摸透了哥哥性格，平时要零花钱一要一个准，现在也是差不多情况。
本以为要耐心多磨一会儿，没想到顾慨棠很痛快答应了：
好。
顾慨梅一愣，还以为顾慨棠是看出了妈妈执念。
顾慨棠确实是个孝顺儿子，可这次不仅是因为母亲。
他只是想起窦争有些落寞声音说我凑什么热闹。
顾慨棠想，窦争虽然有儿子陪，但还是不够。
窦争可能是最近刚刚离婚，所以才给人一种这么寂寞感觉。顾慨棠这么想着，回去路上，突然发现自己对窦争事情知之甚少，甚至连窦争妻子是个什么样人、什么时候离得婚都不知道。
小野今年三岁，怀胎十月，那大概就是四年前结婚。四年前顾慨棠刚刚读大学，窦争已经离开这里，单身一人不远千里回到老家。
这么短时间内就娶妻生子，现在人对待婚姻真是不负责任啊
顾慨棠思路越飞越远。
顾妈妈有明珠小区钥匙。可她怕擅自开门也许会撞到尴尬事情，所以三人按响门铃，在门口耐心等待。
窦争遥遥喊了句：
谁啊？
顾妈妈连忙回答：是我，我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他们三个讲话细声细语，远没有窦争声音宏亮，隔音效果挺好防盗门无法将顾妈妈声音传过去。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顾慨棠才没有开口。
窦争很快打开门，见到顾慨棠时，似乎刚刚醒来惺忪睡眼霎时瞪得滚圆，乌黑、惊喜地看着他，迅速抓住顾慨棠手腕，像是怕他跑了一样：
你怎么来啦？你，你吃饭了没？
旁边还有两个人，窦争却没有注意到。他视线完全放在顾慨棠身上了，窦争已经有将近一个星期没有见过这个人。住在顾慨棠房子里，到处都是他东西，却见不到人，这种感觉太他妈操蛋了。
顾妈妈和顾慨梅大眼瞪小眼，顾慨棠不动声色反抓住窦争手，然后轻轻放下，口中说：
我妈想来看看小野，就过来了。
说完，指了指站在自己身边两人。
窦争这才注意到顾妈妈和顾慨梅，愣了愣，说：
哦。那赶紧进来吧。
第九章
中秋节放假，窦争父子俩睡到现在快九点钟。小野头发打结打着哈欠被爸爸抱出来洗漱，眯起眼睛看坐在客厅里陌生人。
窦争关上洗手间门，顾妈妈就扭过头对顾慨棠说：
小孩长得可真漂亮啊。
虽然只看了一眼，可相貌还是看得清楚。小野眼睛大，睫毛长，确实是很漂亮。顾慨棠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窦争就牵着小野手走了出来。小野不认生，好奇地看着顾妈妈，窦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
姐，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顾妈妈激动地说，你什么时候有小孩？我们都不知道
窦争坐在顾妈妈对面，陷在沙发里，他把小野放到自己膝盖上，揉揉小孩头发，说：
就是在回老家时候。
怎么也没和姐姐说一声顾妈妈道，春节也不回来。孩子这么大了，我连压岁钱都没给过。
窦争突然看着顾慨棠眼，不知是对谁说，非常认真地：
我想回来。但是养小孩很花钱，直到最近才攒够车票钱。
顾慨棠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