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 下【完结】(6)

2019-02-24  作者|标签:

不是,陈西安关掉水龙头,一点避讳旁边擦料理台的人的意思都没有:A市的,金茂集团的金融城,你知道吗?

钱心一愣了下,首先是没想到那就是金融城方案里的一小块,其次是没料到他们的进度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杨江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这么地动山摇的大项目我当然知道了,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土豪,不差钱,一切都好说,你们投标阶段结束之后给我来个消息,我需要联系设计院。

陈西安嗯了一声,杨江得到想要的答案,摸起个苹果啃到一半,看钱心一提着垃圾袋去倒,想起来似的问道:心一,你的图纸呢,我能不能欣赏一下?

钱心一拉开门把垃圾放在门口,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GMP变态的敌视同仁政策,只能老实的说:我的还没开始画。

杨江主观认为上这么大一个项目,肯定是整个公司倾尽全力,闻言佩服的说:当过所长的人就是淡定,我看陈西安的立面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钱心一心说这跟淡定有毛的关系,可是他默默的背上了这顶大将之风的高帽子,因为越解释越乱。

陈西安一直觉得杨江很有当搅屎棍子的潜质,开始赶他:过了9点下行线就开始堵车。

杨江翻开手腕一看,不情不愿的打了个呵欠,开始穿衣服:这么快就八点半了,槽,我要走了。

送走他之后两人在客厅里面面相觑,钱心一莫名其妙的说:你看我干嘛?

陈西安笑了笑:看你介不介意,迈尔斯这次是带着你们去了A市吧。

钱心一吃饱了犯困,打了个呵欠:我吃饱了撑的介意这个,你跟我说了也不顶用,你知道的时候你组长准备都做完好几手了,我早猜到了,不过看到你的设计稿还是挺意外的,进度比我想的还快。

你没猜对,陈西安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坐垫:这个消息是巍哥提供给维克的,他去帮邓经理评标,邓经理喝醉酒说漏了嘴。

钱心一坐过去,本来都靠在沙发垫上了,过了半分钟又弹了起来,瞪着陈西安一脸吃惊:所以王巍才建议我调组?

陈西安:应该是。

钱心一心口发热,他可能拒绝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但是王巍的好心他收下了:你替我谢算了我自己去。

******

迈尔斯立刻开了个会,针对她从副董事那里拷来一些报审资料。

基本和维克拿到的那份没有区别,她将自己熟悉过的做了个简单的介绍说明,明确了建设需求之后,大刀阔斧的将组员的任务都分了下来。

钱心一负责做塔楼的方案,附属的展示区分给了李工,迈尔斯说两周内要看见概念成果,散会之后大家就开始苦思冥想。

钱心一遇到一个他无法控制的问题,就是在知道陈西安的展示区是这个塔楼的门脸区之后,他的思维就总想往上靠。这是个非常危险的思维误区,他的概念被陈西安的斜三角给领走了,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给他做嫁衣,然而塔楼本应该是个独立而稳重的存在。

时间太短,要求太高,李工的概念又一直没什么进展,钱心一急于挣那个富有冲击力的概念,又找不到更震撼的灵感,整个人都显得很烦躁。

他的立面完全不成体系,只能日思夜想,有时候凌晨还睡不着,身体明明非常疲倦,精神状态出现了一种诡异的亢奋,脑子里还是横平竖直的线条在不停游走。

他心里似乎有一股邪火,烧掉了暂时的疲惫,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画同一栋楼,这次他想画出另外一栋截然不同的,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陈西安觉得他不对劲,两人聊了聊,聊完也没有办法,每个人的瓶颈期都得靠自己扛过去,为了降低对他的影响,陈西安把他的台式机从卧室里搬到了健身房,他每天在这里加班,不让他看见相关的东西。

钱心一每天头昏脑涨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他在等,等一个打破僵局的瞬间。

这个瞬间来得不慢,在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之前,那天钱心一下班,正好遇见环卫工爬上树杈,手脚利落的割掉了光秃秃的枝杆,那种褐黑的线条从树上落下来,哗啦一下砸在他脚边,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抓住了那种稍纵即逝的感觉。

多余的枝桠要剪掉,至于忽视不掉的概念,用一个更加强势的盖过它吧。

钱心一临时决定要先出一个展示区的图,给他自己看。

下定决心和犹豫不决的状态区别明显,陈西安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看钱心一兴冲冲的回到家里来,就知道他大概是找到了自己的诀窍。

钱心一跑回自己的家把台式机也搬了过来,放在卧室里,霸占了陈西安之前的位置,弄得回家之后还像在上班一样,他在卧室,陈西安在健身房,互不打扰互不干涉,人和思维都隔离开来,各自守在自己的电脑前面,为自己的设计稿添砖加瓦。

这种日子很沉默,但是不会觉得寂寞,离开电脑之后,又会挤到一张床上,在新奇感淡下去之前,持续的时间也不会很久。

钱心一的展示区模型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那是他在去迪拜之前,闲来无事瞎画的时候捕获的概念,当他决定自己画一个展示区的时候,脑子里首先跳出来的就是这个。

他的设计里从没试过这么温柔的弧度,几乎和陈西安的斜三角完全背道而驰,椭半圆渐变的双曲面玻璃,纤细的白涂钢件,组合成蝴蝶的身体和翅膀,头部形成一个入口,通向宽阔的下沉广场。

这次他暂时抛弃了施工,只专注于摄人心魄的视觉效果,因为迈尔斯反复强调,投标要是就是漂亮。他的蝴蝶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因此也漂亮得惊人,惊人到达到了他的初衷,将陈西安的死灰复燃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钱心一这才开始他的塔楼设计,主材永远都不会变,天然石材和玻璃,比例和造型成为了关键。

他几乎是在相同的时间内完成了两个功能区的设计,等塔楼立面的比例和感觉调配好,他的精力也被压榨到了极限,他站起来的一瞬间,心口忽然有种贯穿性的疼痛,时间很短,但是感觉非常清晰。

他睡了一整夜,整个人又像是活了过来,跟陈西安一起去上班,准备今天的交稿会议。

第88章

领导永远不可能一次就满意。

小组碰了方案,钱心一得了两个评语,一正还行,一反显普通,正好相互抵消,潜台词就是得到了首肯,迈尔斯让他把图纸传给效果图公司,出个效果先看看。

不过塔楼向来标准而重复,相对来说画图和思考都简单,负责展示区的李工就没他这么顺利了,他的概念被批的一无是处。

钱心一看过他的立面简图,打个比较容易联想的比方,就像一只透明的烧麦倒扣在地上,或许是因为作为同组背景的裙房和塔楼不直就方,而它又圆的厉害,所以看着更奇怪了。

李工的脸色红了又白,最终低下嗓音说他回去再改。

之后一整天他身上的气压都很低,对于成年人受损的自尊心,最好的劝解大概要数不闻不问。

还差一刻钟下班,钱心一给了他一个U盘,里面装的是他的设计图,既然他的方案初步定了,他可以拿去做个参考,带动一下思维,如果有用的话。

陈西安那边也在开例会,气氛却和F组完全不同。

维克讲东西的时候严肃,分享创意却非常开明,这一点能原谅他作为领导所有的不靠谱,他把自己定位得像个听老师讲课的学生,外国人腔调的哇哦式惊叹不断,一不小心就给人一种震撼到他的错觉,成就感因此暴增,表达也能更自信而深入。

陈西安的斜三角非常晃眼,维克乍一眼被惊艳到,多看了两眼又把他深眼窝里的褐眼睛给眯了起来,他觉得别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他虽然没有理由,但是陈西安不敢忽视他的直觉,他没有这种感觉,只能说明他离维克的水平还有一段距离,他接受了维克的指正,说下去再想想。

王巍负责的是商业裙楼,5层高相对独立的6个小楼,梅花瓣一样铺呈在塔楼下方,以空中连廊和花园全部贯通,全透明的连廊并不水平,从一栋楼坡到另一栋,和陈西安的斜三角还有点交相呼应的设计感。

他的经验已经足够丰富,设计理念也开始成型,作品现代感犀利,比较容易被人接受。

散会之后他给陈西安提了个建议:我随便说一句,不过只是个人的感觉,不一定有道理,你捡有用的听吧。

陈西安打开图,把鼠标让给他,王巍滚动缩放到适合的位置,说:角度没什么可说的了,比例很好,材料和颜色都没问题,就是乱,不过你的主题是越乱越好,那么问题可能是乱的不够有型吧。

乱还要有型,陈西安想不出来这是个什么概念。晚上他问了下钱心一,钱心一反过来问他这是什么哲学问题,话不投机只能停了。

他们接着修修改改,每天都像没干什么事,回过神就在电脑前坐了十三四个小时。

陈西安思来想去,微调了一下他的立面,原来像是一片蚀烂的叶片,调完之后成了一块积满落叶和小树枝的地面,有没有型另说,乱出新境界倒是无人能敌。

钱心一藏着他的小蝴蝶,终于用了直视他作品的勇气,他站在陈西安背后,把槽吐得风生水起。

我要是还在做施工,看见你这图得打死你。

陈西安随手摁了下保存:用你准备牛逼死人的设计师眼光再看一看,这个,之前那个,选一个?

钱心一摸了摸下巴:这个吧,鸡窝见了都要甘拜下风。

陈西安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钱心一忍不住心想,要是他也出展示区,他跟陈西安,谁的方案会赢呢?

维克果然更中意这个让鸡窝都服气的乱图。

至于李工的展示区,他改来改去都没能让迈尔斯满意,改到后来开会就只剩他和迈尔斯,这样也好,关着门大家都看不见他被教训,相处起来也不用那么尴尬。

不知不觉,元旦如期而来,新的一年已经近在眼前。

******

钱心一不准备让别墅的事情跨一个年,拨了陈瑞河的电话。

陈瑞河看见来电人狠狠的愣了一下,他一直也惦记着见见这个人,自责的来说,也可以说是因为他的失职导致了钱心一的离职,赫剑云在这件事背后的推手也让他于心难安。

两人约在折中位置的一个鲁菜馆,钱心一还是老样子,陈瑞河却觉得自己老了不少。

这半年他可以说是操碎了心,好好一个不差钱的别墅,愣是被乌烟瘴气的施工队弄成了一个豆腐渣,总有一天会出事的,这种念头时不时就会在他脑子里冒出来。

钱心一主动找他,肯定不会只是想叙旧,陈瑞河暗自叹了口气,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听陈毅为说你去了GMP,在那边怎么样?

还凑合,钱心一喝了口白开水:我不在项目了,直接叫你陈哥,行吗?

陈瑞河笑了笑,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钱心一抬起眼睛直视着他说:你是明白人,我也不喜欢兜圈子,有个问题对我很重要,对我怎么看你,以后还把不把你当朋友也很关键

钱心一顿了一下: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来着。

陈瑞河的笑脸险些被震碎,他满口苦涩的说:现在也是。

我希望是这样,钱心一放下杯子搓了搓脸,将表情藏在手背后面:我直接问了,6号楼采光顶塌落的事故,其实不是设计院的问题这件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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