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缘(出书版)by 朱雀恨【完结】(12)

2019-02-23  作者|标签:

  「咦,你不傻么?」

  顾言雪语带讥诮,裴鹤谦也不计较:「你既然会法术,就捉了那妖怪,救救陈三,已经死了九个人了。」

  「陈三贪淫好色自寻死路,本不关我的事,」顾言雪长眉一挑,「只怪那畜生有眼无珠,欺到我头上来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早晚找它说话。」

  裴鹤谦拉住顾言雪:「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你?」顾言雪笑起来:「算了吧,你一个凡人能做什么?况且你心又软,不是这一路的人才。」

  「也许我们很不一样,可我想跟你在一起。」裴鹤谦揽住顾言雪的肩,将他轻轻带进了怀中。

  裴鹤谦的臂弯温暖坚实,这一份暖,连同他的话,都叫顾言雪心神恍惚,他不禁靠在裴鹤谦心口,暂时忘却了争辩。

  裴鹤谦轻抚他的背脊,声音也跟手势一样温柔:「不懂的事,我可以学。我不是会画符吗?还有,其实我很小的时候是能看见那些鬼魂的,我还跟它们一起玩过。」

  顾言雪猛然一惊,抬起头来,紧紧盯住了他。

  裴鹤谦亲了亲他瞪得滚圆的眼睛:「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长大了,就再也看不见了。」

  「你哥哥也见过这些?」

  裴鹤谦摇头:「我们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他看不见这些。」

  裴鹤谦神色坦荡,顾言雪相信他没有扯谎。这个人不但能画灵符,还有神玉护身,小的时候又能见鬼怪,可见也有一些来历。

  「你娘是怎样的人?很少听你提她。」

  「据说很娴静,不爱打扮,也不喜说笑,她和玄真子是师兄妹,嫁进裴家之后便一直闭门修道。我两岁时她就过世了,这些事我都是听家里人或是玄真子说的。」

  顾言雪不免惊异:「玄真子多少年纪?竟是你母亲的师兄。」

  裴鹤谦摇了摇头:「他的年纪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看得出来,日后你见了他,自然明白。」

  次日清晨,天边堆起一层彤云,到了午后,那云越堆越厚,窗外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不一会儿,便落下层融融的初雪。

  裴鹤谦想起顾言雪没带几件衣裳来,带来的又都是轻衫,怕他受寒,差小丫鬟请了顾言雪来,商量着要带他去买冬衣。顾言雪起先一再推辞,可禁不得裴鹤谦的磨,到底松了口。

  二人套了驾马车,迎着微风细雪,去了市集。

  等到了地方,顾言雪下了车,一看店招,心里便有三分不悦。原来裴鹤谦带他来的,既不是成衣铺也不是绸缎庄,而是一家叫「宝裘居」的皮货行。

  裴鹤谦不知就里,一边引着顾言雪往店里走,一边笑着说:「宝裘居的皮货是全杭州数一数二的,皮子又好,颜色又多,我嫂子特别喜欢这里的狐裘呢。」

  顾言雪听到「狐裘」两个字,心里的不快从三分加到了七分,当时就沉下了脸,有心要走,却见掌柜、伙计都已迎了上来。

  那掌柜跟裴鹤谦显然是故交,谈笑间极其热络:「二公子,听说你去了云南,我可惦记得紧呢。」说着,又朝顾言雪拱手:「这位公子是?」

  裴鹤谦也拱手还礼:「这位是顾公子,我的朋友,想买件御寒的冬衣,有好的尽管拿出来。」

  掌柜的绕着顾言雪走了一圈,把他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遍,这才拈了银髯,呵呵笑道:「顾公子身量颀长、风神俊秀,最宜穿锦着裘。」说着一招手叫过个伙计低声吩咐了两句。

  不多时,那伙计托着个盘龙描凤的织锦包袱走到三人面前。

  掌柜的一边解那包袱,一边低声道:「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若不是裴公子的朋友要,我轻易是不肯示人的。当然,也是顾公子人物齐整,衬得起这袭宝裘。

  不是我自夸,我在这行干了二十余年,断不会看走了眼,这颜色、这款、这型,天生便是等着顾公子来穿的。」

  顾言雪听他啰啰嗦嗦一堆话,早就不耐烦了,正要拂袖而去,却见那掌柜的解开了包袱,双手掂起那领裘皮,轻轻一抖。

  顿时,屋里彷佛绽开了千朵雪莲,又如倾下了万斛珍珠,明晃晃地叫人无法逼视。众人定睛再看,却见掌柜的手中,水银泻地般垂着一领雪白的狐裘,当真是灿烂如星、轻柔似雾、丰润如云!

  裴鹤谦接过那狐裘,给顾言雪披上,玉人雪裘,相得益彰,众是一迭声地喝彩。

  裴鹤谦心里高兴,顾不得人多,两手按着顾言雪的肩头,一时舍不得放,却觉着那人的双肩一阵阵发抖,再看顾言雪的脸,早白得没了人色,一双乌幽幽的眸子,定定地放出毒光。

  裴鹤谦跟他连日相处,对他那任性乖张的脾气也略知一二,看这样子,晓得顾言雪是恼了,却不知他恼些什么,便放软了口气,轻声问他:「这狐裘好不好?」

  顾言雪嘴唇颤了半天,才恨恨地吐出个「好」字来,眉毛一抬:「买下来!再贵也要买。」

  裴鹤谦原想跟掌柜的坐下来慢慢议议价,可看顾言雪这副模样,却不敢耽搁了,冲掌柜的笑了道:「这狐裘我要下了。此乃宝物,价钱想必不赀,我身边这些银子怕是远远不够。跟你打个商量,东西我先拿了走,银钱明日纳还,你看如何?」

  掌柜连忙点头:「换了别人自然不成的,可裴公子我还信不过吗?您尽管拿去,来日我备下香茶,再等您叙话。」

  裴鹤谦见掌柜的答应了,便取了那织锦的包袱皮,又替顾言雪掖了掖狐裘,带着他出了门。

  顾言雪出奇的安静,乖乖地坐进了车中,裴鹤谦不放心,也跟了上去,贴近了才发现他浑身都在发抖,牙齿咬得咯楞楞响,裴鹤谦急了,忙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顾言雪别过脸,抬起了胳膊,像是要解狐裘,手却抖得不行。裴鹤谦环住了他,小心地替他解开狐裘,迭好了,搁到一边。

  顾言雪蜷进壁角,整个人缩成了一团,裴鹤谦想去抱他,就被他狠狠推开:「快去赶车!快走!走啊!走啊!走!」

  裴鹤谦忙退出去,翻身上马,猛挥鞭子,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地去,这才勒住了缰绳。

  天边暗云翻滚,大雪似纷飞的鹅毛,绵绵密密,洒落下来。裴鹤谦犹豫了半天,跳下马背,撩起一角车帘:「外头雪很大,我可以进来吗?」

  顾言雪怔怔望着身旁的狐裘,眼皮都不抬一下。

  裴鹤谦站了好一会儿,才蹭上了车,挨到他的身边。

  顾言雪垂着头,雪白的脸绷得跟匹素缎似的,眼睛定定的,像缎子上落的两点漆,那张藏了刀言剑语的毒嘴抿成了条红线,整个人似极了一个绢人,精致漂亮,却是空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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