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玫瑰 作者:三月桃花雪/桃子(上)【完结】(35)

2019-02-22  作者|标签:三月桃花雪 桃子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怅然若失

  “嗯。”

  交代得差不多时,病房门“笃笃”地被人敲了敲,因为房内人声有点杂,没人去响应,老实巴交的男人便自己推门进来了。

  潇湘因为临产无法照顾靖云,而短时间里照看几小时,也没有必要去请护工,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就建议自己现任的丈夫来帮忙照顾。

  男人手里还提了一些肉松水果之类的东西。

  李文嘉站起身冲他笑了笑:“老陈,你还带东西来,都说不用了。”

  “应该的,应该的。”

  “实在是麻烦你了。”

  如果不是因为手头拮据,李文嘉无论如何不会让老陈来照顾孩子,一个本就与谁都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让已经离婚了的妻子的现任丈夫来照顾,实在是说不过去。

  男人是个老好人,那些乱七八糟纠纠葛葛的事情,他都没有放在心上,照看靖云也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陈叔叔。”靖云挺有礼貌地喊了一声。

  他已经恢复了孩童本性,不去思考复杂的问题,也答应不和陈叔叔吵闹。

  李文嘉走出病房,轻轻地掩上了门。

  很多年前父母亲是他的全部,后来,柏舟是他的全部,再后来潇湘和靖云是他的全部。

  而现在,他只剩下了病房里的靖云,那个孱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一生中,还能承受多少次一夕之间一无所有的崩溃。

  柏舟离世时肝肠寸断的疼痛仍旧记忆犹新。

  或许真的会死吧……

  所以才要那样去争。

  失去他们,就像斩断与这个世界牵连着的所有血脉,浩阔天地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独自一人,茫茫然的像个孤魂野鬼。

  家人离世时,依附着柏舟渐渐地重新生长出与世相连的血脉。柏舟死去的时候,那些新生的蓬勃血脉,再一次被全部斩断……新生的希望和勇气是鲜血淋漓一次比一次脆弱的,斩断的时候也一次比一次疼痛。

  那一整年的情形都历历在目。

  在一起两年半,那套他所喜欢的、共同生活了那么久的温馨房屋,最终成为那三年记忆的坟墓。

  柏舟像一枚流星,来得悄然而强势,然而一瞬间就毫无征兆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就那样再也没有出现,临走的时候还承诺着半个月后就能回来,说会捎当地的好玩意给他。

  李文嘉从端午等到了立冬,马路边葱郁的梧桐渐渐稀落,覆上了薄薄的霜雪,他始终不愿意相信。

  那是一个冷到极致的冬夜,外面下着绵细的雪,湿哒哒的在地上形成了一滩一滩的冰水混合物。

  他撑着伞从实习单位回家,看到家门口徘徊着的男人身影,血液上涌,踉踉跄跄地三两步跨上台阶,“柏舟,柏——”

  然而回过身看着他的不是柏舟,而是一名陌生人。

  李文嘉愣在那里,睁大的眼睛里蓦的有了水光。只是那一瞬间,他骤然彻底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对面的男人小麦肤色,体型同样高挑强健,只是瞎了一只眼睛,脸上蒙了眼罩。

  “从来不知道还有你这号人物存在。”男人换上柔软的拖鞋踩进屋子里,四处打量了一番,笑了笑说。

  “柏先生半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帮派么,你大概电影上也见过。”他点了一支烟,声音迷迷蒙蒙的,和烟雾一样飘渺,“陈家有只老狐狸,表面上称兄道弟,背后却谋划了这么久,呵……那么多年的交情,下手那么狠……”

  “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听了也不懂。”男人摇摇头,摁灭了香烟,“我在床上躺了半年,这才能利索地走路找到你这儿。别等了,柏先生挺喜欢你的,如果见你这样,他一定不开心。”

  …………

  春天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好,我是这里的房东。”

  “嗯。”

  “不知道你们还要不要续租呢?房子三年的租期已经满了。”

  李文嘉如梦初醒。

  如那人所说,他没有再继续等下去。

  搬离了那所房子,甚至要搬离那座城市。

  因为每一样东西都沾染了柏舟的气息,他连看一眼都不能够,稍微去想一想,胸腔里就好似要烂掉一样——疼痛,并且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恶病般蔓延着的衰腐浊臭。

  柏舟会出事,或许连他自己都从未预料过。

  他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他,不过两三年里,零零碎碎赠予的昂贵礼物和状似无意一次次给他的钱加起来,却也有够他在市里买一套自己的房子。

  李文嘉像是死过了一次要重新投胎一样,两袖清风孤身一人,选了个市井气息浓厚的小地方住了下来。

  彻底脱离学生生涯,在小城市中找了一份专业对口的设计工作,所居住的也是当地类似于拆迁安置房的老旧小区,邻里关系较为融洽,左邻右舍的都是一家一户有老有小的寻常人家。

  清晨的时候,能隐隐听到老头老太买菜打招呼和父母亲送子女上学的声音,傍晚日落时分,还会有人架起煤炉烧水做饭。

  李文嘉骑自行车上下班,在日落时回家,春末温暖的微风里,夹杂着煤火和米饭的香气,触动了极深处的记忆,仿佛看见了走过的悠远时光。

  扎着羊角辫的邻居小姑娘奔跑得脸蛋红彤彤,拿着朵喇叭花神采奕奕地跟在他身后凑热闹,一声一声喊着他:“叔叔,叔叔啊,你看这朵花。”

  渐渐的,也和邻居们相熟起来,会有人上门来给他做媒。

  邻居们眼里,李文嘉几乎是个挑不出缺点的小伙子,除了早早就没爹妈。

  不抽烟不喝酒,自己有房有工作,人踏实,脾气好,关键是那相貌也长得体面。

  连电视机里的演员都没几个能比得过他。

  “真的不可以。”已经推辞了不知道多少回,而这一次仿佛开大会,不仅媒婆来了,媒婆口中自己的老姊妹一名居委会大妈都跟着来了。

  “小李啊,这姑娘真的不错,妈是医生,她父亲是市里的官儿呢。你说这条件搁哪找不到好人家?可人家偏偏中意你,不然,你们也约个时间见一面喏?”

  李文嘉是个斯文的青年,被几位大妈叽叽喳喳热情地围住,他因为无法真的与姑娘恋爱,歉意并且头痛,到了一定程度,反而是屏蔽了周围一切噪音走神了。

  居委会大妈经常调节纠纷,换她上场时自有一番谈话技巧,示意其他人都闭嘴之后,她温和地问:“小李,你和大妈说实话,你是有女朋友了吗?”

  “我……”

  “你也不像有女朋友啊。”大妈自己又说。

  “还是说,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不肯找对象呢?”

  “……”

  大妈冲其他人说道:“你们都先走吧,走吧走吧,我和小李好好谈谈。”

  “……”李文嘉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

  待人走尽了,他说:“我是有病的。”

  嘶——

  冷不防的,那居委会大妈脸都还没转过来,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吸了口轻不可闻的凉气。

  对于这把年纪的人来说同性恋大概无法承受,会被认为变态也有可能。李文嘉没有想全部坦白,他说了那个相似的病症:“对着女性,完全没有感觉。没有办法人道,以后也不可能会生孩子的。”

  事实上对于男人,他或许也不再会喜欢。

  认真去经营累积一份爱情的力气,已经随着柏舟的逝去一起消失了。

  而那种恋爱的欢喜与悸动,只属于另一个人,他再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也不愿意有,这种悸动,是他曾被那样辜负的标记,与羞耻和愤怒同在。

  潜意识里,甚至连同性也已经在回避。

  …………

  后来,就被介绍着认识了潇湘。

  女孩儿的名字很好听,不过也不是家人费心起的。潇湘没家人,在那片区的孤儿院长大,那里所有孩子的名字都是老阿姨们随便起,为了起得不太过“随便”,孤儿院里常年放着一本翻得快烂掉的诗词三百首。

  来做媒的是那个快要忘记长相的居委会大妈。

  潇湘大约是因为性格太内向,显得有点儿笨拙,一直都没被送养出去。孤儿院将她养至成年,已经十分不易,院里没有比她年纪更大的孤儿了。

  她还是个哑女,成长环境糟糕,学历低,成年后又有成为就业困难户的危机。

  潇湘唯一的优点是年纪轻,十八九岁的姑娘,稍微拾缀一下就是漂亮的,外形上跟李文嘉凑一堆也并不会太过分。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既然潇湘是个聋哑人,李文嘉是个残废,那么这两个“残废”凑一堆,真是太适合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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