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尾蕉的养护方法 作者:苏小玲/水在镜中【完结】(3)

2019-02-20  作者|标签:苏小玲 水在镜中

  南蕉。现在想来,或许是思乡的意思。

  颜淑歌在他六岁时就过世了。死因是急x_ing哮喘。继母三个月后进门,带来一个健壮的男孩,比他大一岁,也是父亲亲生的。柳南蕉乖顺地叫她阿姨,叫那个男孩哥哥。

  阿姨乍一看x_ing情似乎同颜淑歌有些像,讲话也是柔声细气的。但柳南蕉怕她怕得厉害。她让他每天用澡盆洗澡,水很热。柳南蕉下半身浸在水里,烫得直哭。阿姨就死死按住他,讲话依然是柔声细气的,要他乖,说乖的孩子才会讨人喜欢。如果他不肯,阿姨就要在父亲跟前哭。柳父会打他。柳南蕉对花生过敏,但只要是阿姨准备的餐饭,花生总会有意无意地出现。他同父亲提了几次,父亲也去和阿姨特意说了。但隔天他吃下家里带的午餐,仍旧把皮肤抓出了血痕。

  柳家同大院儿里的老邻居关系一般。那个年代远不像现在,复杂的家庭关系始终是人们的谈资。经年的老人个个目光如炬,通晓世情。他们不喜欢阿姨,连带着也不喜欢柳父。但柳南蕉却得到了许多同情和关照。

  许多年以后,当柳南蕉因为第二x_ing征不明显去医院检查身体,才真正意识到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到底经历了什么。然而始作俑者已经和他父亲一起调任去了外地,他被孤独地留在老家,一个人面对升学的压力,连怨恨的时间都没有。

  在那大片灰暗的时光里。赵家和赵一铭,是他唯一能够信赖和依靠的存在。赵母是鲁南乡下来的,生得粗手大脚,面阔鼻塌,却不知怎么同颜淑歌很是投缘。颜淑歌过世后,偶尔柳南蕉受了不能说的欺负,就会跑到她家去。赵母摸着他的脑袋,给他烙葱花油饼吃。赵一铭在他身边探头探脑,抢他碗里的r_ou_丸子。赵母骂儿子不晓事,末了自顾自地唉声叹气,很替柳南蕉的未来忧愁。

  赵一铭从小就比别人生得高壮,赵母时时嘱咐,让他好生照顾柳南蕉。可惜划片上小学的时候,柳南蕉的户口竟然在别处。两所小学虽只相隔十分钟路程,也毕竟是两处了。赵一铭的那所小学更好些,柳南蕉的异母哥哥也在那里读书。

  有段时间,赵一铭身上老是有伤。可是后来,有伤的就换成了阿姨的儿子。三年级的某一天,他无意中听到阿姨咒骂赵家,才明白赵一铭一直在暗中替他出气。

  柳南蕉的生活自此分成了两半。属于家的那个部分长年y-in暗压抑,而属于学校和赵家的那部分,永远阳光明媚。他相貌随了母亲,自小生得十分漂亮,又乖巧懂事,是老师们最喜欢的那种孩子。而努力读书几乎可以讨好到除了继母以外的所有人。柳南蕉顺理成章成了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那可能是他童年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他们一起出门上学,赵一铭送他到校门口,再急急忙忙往自己的学校跑。中午午休,他们各自走一段路,在两个学校中间的小公园一起吃饭。柳南蕉的好成绩让他从父亲那里拿到了更多的零用钱。他用这零用钱偷偷从学校的职工食堂买干粮,和赵一铭一起分享他总是带得过多的菜。然后把继母做给他的饭菜倒掉,装作吃过了的样子。

  父亲只看他的成绩,并不管其他。柳南蕉因此有了宝贵的自由。他和赵一铭,还有赵一铭的好些要好的小伙伴们,一起跑遍了D市所有在他们看来好玩儿的地方。

  他们一起在学校顶楼看流星雨,那时他许下的愿望是,要和赵一铭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赵一铭许了同样的愿。

  那愿望其实已经实现了。只是很多年后,当他意识到赵一铭永远不会像爱上一个女孩子一样爱上自己时,他开始对那个愿望感到有些后悔。

  又过了许多年,他在赵一铭的婚礼上,看着曾经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他的赵家父母,又觉得那年对着流星许下的愿望能够成真,其实是老天最好的安排。

  可惜许愿的时候,他还不认识谢霖。否则应该同时许一个,让谢霖不要在他面前出现的愿望。

  四年级的时候,谢霖低调地转来了他们班。

  有很长一段时间,柳南蕉都认为谢霖的到来是他一生中噩梦的开始。直到他十七岁,从医生那里得知自己的发育问题,才意识到,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噩梦就已经降临。谢霖不过是另一个噩梦的制造者。

  继母一家在他迈入成年时远离了他的生活,但谢霖从未离开。这人同赵一铭一样,在从童年到成年的二十多年里,一直不可忽略地存在于他的生命里。

  像个残忍的猎食者,死死缀在柳南蕉身后,总是猝不及防地扑上来,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直到有一天,这野兽以人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说,想要做他的男朋友。

  柳南蕉只觉得荒谬。

第3章

  睡梦并不总是安慰。它以扭曲的方式的回放生活,是另外一种折磨。梦里的柳南蕉被继母扼住脖子,沉入了一个冰窟窿。他拼命向上挣扎,看见赵一铭的脸。这一次他的好友没有急急忙忙伸手来救,而是漠然地看着水底,说道:我结婚了。在他绝望之时,那脸很快又换成了谢霖。他用一种打量有趣玩具的目光打量着挣扎不已的柳南蕉,然后对他撒下了一张网……

  柳南蕉猛然睁开眼睛。呼吸窘迫让他听到了自己肺里风匣一般的鸣声。身上的每一寸骨骼都像被碾过,冰冷而沉闷地疼痛着。最可怖的是,他感到自己的气管变得很窄,每一次拼命吸入的空气远没有呼出的多。他两次试着坐起来,两次都倒回床上,眼前阵阵发黑。但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他挣扎着伸出手,拼命去够床头的抽屉。

  抽屉砸在地上,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同样滚落在地的还有柳南蕉。他的膝盖压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下意识去看,是几个用过的套子。他恍惚了片刻,回神去够那瓶万托林。盖子打开了,却怎么都揿不出药。

  就在这时,家里的大门响了。卧室的门开着,柳南蕉顾不上药,艰难地去拉床上的被子——他想把自己裹起来,至少不要光着身子。

  客厅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霖一阵狂风似地冲进卧室,手里两个硕大的塑料袋沉重地磕在门边。那人顺手抛开,高大的影子向着柳南蕉压下来,却在碰他之前硬生生停住了:“你怎么了?”

  柳南蕉费力地喘息,无力地向后躲了躲他的手。谢霖的脸色像是要吃人,他一把抢下柳南蕉手里的喷雾,皱眉看了两秒。柳南蕉很快被强硬地捏住下巴,向着嘴里喷了一次药。但是只有一点点。谢霖急躁地又按了几下,却再也喷不出什么。他丢开瓶子,掏出手机拨了120。

  放下电话后,他揽住柳南蕉,开始一声不吭地给他套衣服。他摘掉了黏在柳南蕉膝盖上的三个套子,用被单把那些黏腻擦拭干净。柳南蕉还想挣扎,但这会儿连喘气都费劲,那挣扎也就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谢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冰,贴在他的肌肤上,造成了尖锐的痛楚。那人也发现不对,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然后把他松松圈入怀里。

  这根本不像是谢霖会做的事。因为缺氧而变得迟钝的思绪在柳南蕉脑海里飘荡。他为什么还不走。不是睡过就没兴趣了么?他这一夜的罪算是白遭了?谢霖又在想折磨他的新点子么?

  就像之前的许多次那样。一顿木奉子一颗糖,反反复复。谢霖一直是那样的。

  恐惧重新占据了柳南蕉的心。他感到一阵麻木的绝望。谢霖……到底什么时候才算到头?

  急救来得很快。柳南蕉被扣上了氧气面罩。随车医生问病史和发作之前的状况,饮食,用药。谢霖答得很细致。他甚至极其冷静地说了前一晚的事,醉酒后洗热水澡,行房。躺在担架上的柳南蕉余光看见医生握笔的手顿了一下。

  对于这种病人,上述每一条都是大忌。最后医生如此评价。声音非常严厉。

  谢霖的声音难得地失了气势:会留后遗症么?

  不好说。模凌两可的一句话。

  谢霖开始打电话。

  上一次这般大动干戈还是在大学的时候。柳南蕉躺在飞速移动的急救床上,意识模糊地想着。再往前,就都是高中的时候了。每一次跟着担架飞奔的都是赵一铭。现在那个推床的居然换成了谢霖。也许只是觉得面子上不好看吧。他心里有个很冷静的声音。前一晚睡过的人第二天死了,还是个男的,传出去实在难听。谢家就算再有能量,沾上这种事,总还是晦气的。谢霖又是极要面子的人。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听见谢霖在和谁讲话。双方声音都压得很低。

  “放心,有纪教授在,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柳南蕉……但这回别怪兄弟站在医生角度说你啊。哮喘原则上是要避免饮酒的,他有病史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这个病和免疫系统有很大关系,一旦免疫力下降就容易发作,他又正好是感冒……最后,你还挑了这么个节骨眼和人家……还以为你这些年学好了,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禽兽,啧……”

  “是我不好。”

  “嘿嘿……不过也算是苦尽甘来,皆大欢喜了……”

  “没有。”

  “……不是吧?”大惊失色的声音:“你……啊,纪教授!病人家属在这儿呢……”

  外面安静了好一会儿。柳南蕉睁开眼睛,望着点滴架上的药水发呆。是高级病房,谢霖大概是走了门路。不知道保险能报多少。病一场,工作也要耽误,老板铁定要发火。他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手背。活着有时候真的很累,可是还是得活着。因为他还不想死。不再想死了。

  没准儿以后会遇到好事情呢。没准儿谢霖一看他这个鬼样子就烦了,就走了。因祸得福,否极泰来。

  他动了动,感到身下一阵疼痛。

  真惨。柳南蕉觉得自己好笑。笑了一下,又很伤心。他竟然醉到以为自己可以在谢霖面前拥有一点主动权。他总是很蠢,在面对谢霖的时候。这下连最后一点尊严也失去了。事隔多年,他还是成了那些人口中的小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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