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录 作者:轩少【完结】(8)

2019-02-19  作者|标签:轩少 情有独钟 异能 天作之和

  “这感觉像是瞬间转移。”黎尘洋洋得意,愈发得意自己对楞严咒的运用自如。她环顾四周发觉此处是个长廊,还是个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九曲十八弯的长廊。

  远远处有脚步声渐行渐近,黎尘尚不知觉已被尹臣抱住,纵身一跃坐在了廊檐上。后知后觉的念清发现身旁的人不见,急匆匆的跳出廊檐去找人。黎尘想叫住着急的念清,却看到尹臣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跟着又指了指前方。

  黎尘顺着尹臣手指的方向看去,又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不过这次她可以肯定来的是孟栖栖。孟栖栖尚幼可眉间却是清秀怡然,但一点都找不到成年后如烟的气质。孟栖栖在她们脚下的红柱前伫立,静静的眺望向长廊以外的地方,良久,又重新踏着步子离去。

  黎尘和尹臣顺着孟栖栖的视线去看,看到的像没头苍蝇一样找她们的念清,撞倒了碰巧路过的辛良。然后,就是辛良被随从扶起来,瞥了念清一眼后离开。黎尘错愕,这不是刚才她与辛良相撞的场景吗?刚才,孟栖栖也是在这里驻足去看的?

  “这里是虚空的境界,任何进入的人都是存在的一份子,在这里我们应该都是真实的存在。或许,这是你用经文重新塑就的孟栖栖的内心世界,我想现实世界应该不会有改变。”尹臣知道黎尘的困惑,她也是不解,但或许可以解释的通,“不过我们既然真实存在,还是不要接触到这里的人事比较好。”

  “嗯。”黎尘收起惊讶点了点头。

  尹臣带着她飞身而下落到念清身旁,同在惊讶不解中的念清看到她立马激动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我以为你们回去了,把我一个丢在了这里,我快要吓死了知不知道。”忽然间,他又把黎尘松开,大惑不解的问道,“刚才怎么是我撞到了辛良。”

  “我也解释不清,但我们要小心了,最好不要让这里的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存在,等我回去,我会再好好研究下经文。”

  念清听黎尘这么说,忙不迭的点头,生怕一个不注意黎尘就把她扔在了这里。理了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黎尘认为,在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中,孟栖栖第一次见到辛良应该是碰巧看到辛良被人撞倒在地,但她确定撞倒辛良的不会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这个故事应该就这么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去下一个。”尹臣看着黎尘轻笑,她没想到跟着黎尘能遇上这么有趣的事情,看样子她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黎尘点点头,闭上眼睛心念一动,万物消退黑暗笼罩,光景再次有了变化,扭曲的时空从地面蔓延,很快取代了黑暗,虚无的光芒也在瞬息万变。再睁眼时,墨色的天际盛满了雨意,却始终压抑的背负不肯落下一滴。

  

☆、宿命恩怨今朝起

  孟栖栖生辰这天天色青灰雾气蒙蒙,她的生辰虽不如孟荷那日隆重,却也少不了爹娘的礼物。那一日孟栖栖的脸上是成年后不见的明灿笑容,眉眼间的恬然宁静煞是可爱,她躲在娘亲的怀里,听着娘亲给她说着等她长大以后可能的事情。只是说了许多,却未有说中。

  孟栖栖和母亲在花园凉亭下如常逗笑,她就坐在娘亲的腿上唱着童谣,却不知,孟家的灾难已然降临,过了今日,她的生命才踏入了真正的轨迹。

  辛孟两家同有百年基业,做着同样的生意,百年来相互争抢磕磕碰碰自然结怨很深。不幸的是,孟家利用孟荷生日那天,以摆宴席为由请了些不该请的人,做了些不该做的事,这才让积怨已久的辛家起了杀念。而那天辛良的匆匆离去,也只为逃过一场死劫。

  辛家收买了大批江湖人士,先一步杀进了孟家,不问男女老少皆是一刀毙命。刀锋所到之处只听得一声哀嚎,接着便是闷然倒下的声音,杀戮者没有声音,偏是刀锋上发出阵阵寒鸣,孟家里的所有人不管是谁除了一声惨叫,再无其他。

  孟家老少皆手无缚鸡之力,只得哭喊逃窜,男丁拿刀拼命相搏,奋起保护妻儿也终是以卵击石。他们习武防身只是杀人太少,怎抵得住杀戮着的嗜血与阴狠。

  孟家家主带着家院还在拼命,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并未做过准备。他问来人何人所雇,只要手下留情他愿出价钱双倍,可惜这些并未打动刀尖滴血的杀戮者。只听得一刀刀带着劲风落下,不消片刻尸横满地,那些刚才还鲜活的生命此刻已无声息。

  血水流淌在潮湿的石板上,像一条有生命的长河,朝着低洼处奔涌而去,孟家二百余口的人,此时活着的不过几人,也是各个面如死灰。

  后园里的孟栖栖和母亲被赶来报信的下人带着逃命,可孟母不愿独活便将女儿交予下人自己跑去前院殉情。孟栖栖哭喊着要去寻母,下人拦不住也不再管她,扔下她自己跑了,这才跑到后门头往外一伸,刀光随之落下,头颅滚地身首异处。今日,无人可以离开这座死宅。

  孟栖栖慌忙的跑着紧张的神色里满是恐惧,她远远看到母亲的身影想开口去喊,却正好看到母亲身上落下的刀影,以及母亲颈边奔涌而出的血液喷在了拿刀人的身上。“娘。”这一声喊出了她小小身体里的巨大能量,凄厉的唤着娘亲,一声足以让人痛心。

  拿刀的人走到她面前一把提起她,却没有杀她,只是眼里多了丝淫邪。孟栖栖拳打脚踢,却被拿刀的人一下扔在了地上,跟着又提起她扔到了前院。前院里满是亲人的尸体,每个人都躺着一动不动,眼里还有生前最后一刻的惊惧。

  “栖栖。”孟家家主跑向她,从杀手手中夺过她护在怀里。虽然已无活命的希望,也要拼尽全力去保护他的女儿。

  孟栖栖睁大眼睛任父亲庇护,那一刻她眼中蓄满的泪被父亲的衣袍擦干,便再也流不出泪了。她闭上眼紧紧的抱住父亲,哪怕是注定要死,这个怀抱也是最温暖安全的。

  孟家的大门打开,辛良随着父亲骑着高头大马走进。这一日她并未穿着红衣,却是一身白衣显得出众,她眉间清俊傲然像一朵开在高原上的百合,清华高贵。原以为她是喜欢红衣的,看起来应该不是。辛良看着眼前一切,神色未动眼神一如的淡然冷漠,这样的一个女孩,仅有十岁的年纪却仿若有颗看透世事的心。

  “果然是你。”孟栖栖听见父亲沉声怒吼,她听到了父亲胸腔里燃烧的怒火,接着她又听见父亲悲凉不甘的大笑,“天要灭我孟家,天要亡我孟氏一族。”他松开胳膊掰过孟栖栖的脸,指着骑在马上的人说,“栖栖,看着这些人,记住这里的每一张脸,等我们死后要告诉这里的冤魂,是谁杀了他们,来世要找谁报仇。”

  孟栖栖睁着空洞的眼睛,将视线投向坐在马上的每个人,她掠过所有人的视线却在辛良脸上有过停顿,再别开视线时竟看到了死在马下的孟荷,也睁睁着眼睛在看她。她还记得上午孟荷还在她面前显摆她的生辰比她的生辰隆重,她还记得她炫耀的声音和讨厌的笑容,只是她没有理会她,她现在后悔了,她当时应该和孟荷大吵一架才对。

  “你也别怪我。”坐在马上的辛家家主说道,“我只是先你一步下手,若不然咱俩的位置就要调换了。”说完撇嘴笑得轻蔑,他动一动手杀手再次提刀。

  孟家的人做最后的抵挡,这般就是死也要多拉几个陪葬。厮杀的中间站着微微怔愣的孟栖栖,恍然间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断刀,双手努力将刀举起,提着刀就朝着最前面的马匹冲去。身后是父亲唤她的声音,还有几声凄惨嘶哑的喊声,接着便什么都再听不见了。

  孟栖栖只觉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扑向她,她举刀本能的去刺,却被重重的压在地上,她后脑磕在青石板上冰冷的生疼。今早才换的衣衫被地上的污水弄脏了,她的一只手被人扼住抵在石板上,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的断刀像是穿进了什么。

  她还没有醒,像是做梦一样,有暖暖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她失了焦的眼中渐渐看了清。尽在咫尺的是张白瓷一样的脸,双唇红艳的像是地上的血染过的,好像还带一抹笑却又看不清,慢慢得她对上了那双眼睛,是辛良,而那墨色的眼里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她动了动那只没被扼住的手,拔出了一把粘着血的断刀,她本能的再去刺这只手腕也被扼住。

  辛良的整个身子都压在孟栖栖的身上,她本就比孟栖栖长得高,这么压着就严严实实了。她背后是杀手的刀和他家人箭,她翻身下马的速度很快,快到仅是一种本能,她一动不动的压着孟栖栖,怕自己一动就会有箭影落下。

  孟栖栖没有挣扎,她看着辛良强忍的眉间却有一抹安心的神色,甚至是辛良温湿的血滴在她身上她都未觉在意。她杀了人是吗?还是这个人是在救她?

  “大小姐。”反应不及的随从终于冲了过来,想扶起他们的主人。辛良却在脚步未至时安然起身,她取下腰间的铃铛系在孟栖栖的手腕处,回身跪下对她的父亲说道,“父亲,我想带回她。”

  孟家的家主将目光投向她白衣红艳的伤口处,挑眉问道,“你有把握制服了她?”

  “我会在她手腕及脚腕都系上铃铛,她一动我便能知道,父亲以为这样的玩法是否有趣?”辛良的神色微扬自信,仿佛胸口的伤口从未存在。

  “好。”孟家家主浑厚的声爽朗答应,他最爱这种老鹰做小鸡的游戏。

  挣扎起身的孟栖栖听清了辛良的声音,她虽小但这种被人玩于鼓掌的羞辱还是懂的。家仇耻辱还有马上人轻蔑嗜血的笑,无一不让她小小的身体激动。她颤抖着还要举刀,但铃铛已随她的动作发出了声响,突兀的清脆并不该属于这里。

  辛良回身空手夺过她手里刀扔到了远处,她拉住孟栖栖伏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你若想报仇就得好好活着好好学武,自不量力只是送死,你父亲临死还要护着你,就是不希望看到你死,因为活着就还会有希望。”

  她从她的耳边抬起头,墨色的眼中无波无绪,孟栖栖不懂她为何要对她说这些,她是她的仇人就该斩草除根,难道是为了等着看她所有努力只付诸东流吗?可孟栖栖看着那双眼睛,却知道辛良没有那样的意思,那深色无澜的眼中没有任何嘲笑和玩弄她的意思。

  辛良唤来自己的马把孟栖栖抱了上去,她始终没让孟栖栖回头,始终没让孟栖栖看到孟家家主被乱刀砍死的样子。她翻身上马从孟栖栖身后拉过缰绳,孟栖栖闭上眼和这里的人说永别,接着便昏睡在辛良的怀里。

  辛良出来孟家后,其余的辛家人也相继出来,片刻,身后传来火光的热浪,那一波一波接涌而至,只得让她夹紧马腹一跃而出。她波澜无惊的眼中有了变化,只是没人会瞧见,她一生的宿命或如身后大火一般,熊熊来势却终于燃尽熄灭时。

  骏马驮着两个幼童奔驰而去,夕阳透过青灰色的云染出那惨淡的余晖,头顶上的云层已积得厚重,只等最后一刻的喷发。大火烧着越放肆,越像是朝着天边残阳挑衅。救火的敲锣声渐渐传来,却都不及大雨来得及时些。

  瓢泼大雨是天为亡者的悼念,却也打湿了马上的辛良,她怀里的孟栖栖浑身滚烫,应是大惊后的高烧,她匆匆停在一处客栈抱着她下马。客房里,辛良将孟栖栖放在床上,才想起自己已结痂的伤口还未处理。

  孟栖栖梦里所有的画面繁复重叠,她又听见了家人凄厉绝望的哀嚎,哭喊声里夹杂着父母唤她的声音,还有孟荷得意的样子。这一切是多么的真实,她不想醒过来却又委屈害怕,她听见了刀挥下的风声,看到了马上人的蔑笑,还有父亲最后和她说的是报仇,报仇。

  窗外滴滴答答的全是雨声,辛良倚在窗边不时回头看一眼床上呓语带哭的孟栖栖,她走过去摸了摸孟栖栖的额头,皱了皱眉。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孟栖栖一直不肯醒,烧也一直不肯退,郎中来了好几拨,熬了药也喂不下去,她不得不用口去哺那苦药,可人还是一直未醒。

  孟栖栖又在哭了,低沉里夹杂的无限惊怕委屈,她走过去坐在床边抱起孟栖栖,说,“孟栖栖你何时能醒,他们都死了,你难道也要跟他们去吗?”她的声音里是浓到化不开的叹息。屋外雨声响彻不断,屋内却是无法被搅乱的沉寂。

  一直躲着看故事的黎尘不禁怅然,她胸口像是坠了千斤重,竟压得呼吸都不顺畅。原来这就是孟栖栖和辛良宿命纠缠的开始。她像个旁观者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后尤为震撼,令她久久无法释怀。当孟栖栖举刀的那刻,她清楚的看到辛良眼中的不忍,虽然藏得很深,却还是被她看见。

  她想,或许辛良已经爱上了孟栖栖那双无辜,仇恨与怯弱的复杂眼睛。她跳下马的那一刻,是否也做好了即便是死也要护住这个人。换做以前,或许她不敢去想如此禁忌之爱,可当她看着辛良那毫无杂质,清澈无比的眼睛时,她开始有点讨厌所谓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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