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处刑者
这里是一块野海滩,没有柔软的细沙,也没有游客和遮阳棚。浅滩边是灰色的粗砂,远处晦暗的深蓝海水是之下是黑色礁石,而不是海滨浴场那种由浅渐深的沙地。
眼前是嶙峋的礁石,头顶上是蓝得令人心醉的天空。血在退潮后残留的海水洼里散开,赖尔·汉克放开手,脚下的男人已经一动不动,躺在那块水洼里。直到血把其中的海水都染红,几乎遮住他的身体。
赖尔不是第一次杀人,他替人做这种事已经有好几年了。他不知道目标的身份,也不听这些人的祈祷和求饶,他只知道完成自己该做的。
目前,他只服从于老板一人:阿贝鲁斯·奥修。奥修不能算是黑道,他经营着正经生意,是那种标准的所谓成功人士。他从不亲自动手伤人,也不告诉赖尔为什么要杀这些人,赖尔也从不问。
早几年,赖尔很乐意为奥修做这些。奥修斯文、利落,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年轻有为的青年,干净得不像会干这些事。赖尔为他杀戮时,一直以为自己充当的是扫平障碍的角色。
要说做法外之事,赖尔已经无所畏惧。抢劫、故意杀人、殴打刑讯、贩卖违禁药物……他做过很多很多。他不是那种冷静深思的人,但可以用勇猛来抵消计策的不足。在遇到奥修之前,他也为别的老板充当过打手或者杀手,人们通常都不问过程,只求达到目的。
近一年,赖尔才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头。
一开始,赖尔的任务就是普通的制造意外啦、灭口啦。渐渐的,奥修开始要求特定的“执行过程”。
杀手干掉目标、并且不留痕迹就是最好的。可是最近,奥修要求赖尔按照特定的手法、工具、地点、方式来做。
一个月前,赖尔的目标是个摄影师,他并不知道这人碍到奥修什么事。当然,即使不明白,他也无条件地服从奥修。他按照老板的要求杀死了她:
在黑夜里,把她带到悬崖,任意一个都可以——帕法珀岛到处都是礁石和悬崖。他让她躺在崖边,切下她的头。过程中让她昏迷或清醒皆可。
赖尔是把她弄昏后再这么做的。无关良知,他要是还有这东西就不会做了。他只是不希望目标挣扎得太厉害。
这现在这一次的目标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像个出来度假的老板。赖尔把目标的双掌刺穿,把他压入退潮残留的水洼,切开他的喉咙,直到他死去,血把这块水面染红。
看着已经结束的工作,赖尔收好自己的工具,一边四下张望一边想着:这不是杀手的工作。这种行为,不是‘铲除’这么简单。
这像是处刑。
赖尔没有好好读过书,但也多少知道历史上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处刑手段。那些中世纪刑具最终都会导致受刑人死亡,不管是怎么死,最后和绞刑或斩首一样,都是死亡。
“处决”和“处刑”不同,前者要的是结束生命,后者则注重过程,不同过程有不同的意义。
所以,奥修让自己做的更像是处刑。赖尔用过各种各样的武器做这事,唯独没用过枪。在奥修的“内容要求”之下,他的枪没有对处刑目标发射过。以前他还以为是枪械较难善后,也比较昂贵,后来他逐渐明白并不是这回事。
赖尔一直不明白奥修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如果说是为了享受处刑快感什么的,可奥修又从不亲自参与,甚至不来看一眼。
那么即使我不按照他的要求做,他也不知道……赖尔曾这么想过。也仅仅是想想而已,他没真的偷工减料过。
奥修有钱,有人脉和势力,赖尔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同时,他知道自己喜欢为奥修做事。
帕法珀岛是个温带的死火山岛,它潮湿,但又不算特别炎热,风景宜人,植被茂密,海洋性气候让整个环境看起来更像在热带。
这里是还不太出名的旅游岛,只开发了四分之一,旅游区有海滨浴场、度假酒店、各种娱乐项目,另外四分之三有的是架起护栏的未开发区、有的是私人财产。
阿贝鲁斯·奥修似乎是来考察并准备投资的,赖尔也不知道具体是些什么事。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杀手回到老板的白色小别墅里。奥修的私人住宅不大,不像其他有钱人一样铺张得让人不能直视。这里没有成群的穿黑衣戴墨镜的家伙,只有一个秘书、两个健壮的安保员、以及若干每天来上班、傍晚后回家的当地女仆。
当赖尔走进办公室时,他的老板正站在小阳台上,海风把浅绿色的窗帘吹起来,也吹动奥修的白衬衫和柔软黑发。
阿贝鲁斯·奥修把手撑在栏杆上,用赖尔听不懂的语言背诵着什么。
“是拉丁文吗?”赖尔问。奥修回过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翻译过来的版本又重复了一遍:
“死亡张开柔软的双臂,亲吻因噩梦战栗的指尖,
愿景眠于深渊之中,静待尔等奉献。
此非求索,此非敬畏,此非忠诚,
在此处恐惧与爱成为衣食,成为灵魂,成为羽翼,成为剑。
上前执吾之手,敬请舍弃一切希望。”
说完后,他走进屋里拍拍一本厚得像词典的精装书:“这里的段落而已。要喝咖啡吗?”
赖尔点点头。奥修一点也不像个有钱老板,不知和其他雇员在一起时是不是也这样。和赖尔两个人相处时,经常是奥修在端咖啡、沏红茶、切蛋糕、擦桌子……最后把自己觉得不错的零食送给赖尔一些。
奥修端来两杯咖啡,他自己的是清咖啡,赖尔的是打了奶泡的。这也算他们多年默契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