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吼：“他妈的哪个傻逼！”
大门敞开，学生进进出出，基本全是本届考生。程净不上网，也没有跟别的什么人联系，不知道成绩的事已经闹开了。有人在远处窃窃私语，投来探究的目光，程净毫无反应，静静地看着那张光荣榜。
“别看了！”江川直接上前一脚踢翻。
王易看好戏似的哇哦了一声，程净不得不再一次拉住暴走的江川。他紧紧地捏住江川的胳膊，也不管旁人会怎么猜想，另一只手按在江川的掌心上，说道：“这是你的荣誉，是你用一年的努力换来的，上面还有别的同学的荣誉。”
“程净！”男生在这一刻依旧平静理智的模样让江川憎恶又心疼，“对你公平吗？有人在乎你的公平吗？你爸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你自己考出来的分数不能见人？凭什么？！”
两个人都没去找班主任，王易代江川领了高校资料。公交站台那边全是学生，程净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回家的路，坐公交只要十几分钟，走着却要很久。程净在路边买了一根雪糕递给江川，自己开了一瓶矿泉水。
他淡淡的：“你能直接考市状元这个成绩，我还是挺意外的。应该马上有招生办的老师去你家，你跟你妈妈商量一下，这个时候……其实你的前途比江星的病情重要多了。针对江星的病情，你要好好跟你妈妈谈一谈计划，不然……”
“程净！”江川有些恼火，“你一点都不生气吗？”
程净摇头。阳光盛烈，他最近总爱穿黑，长袖的那种，领口扣得整整齐齐，乌眼白肤，整个人像一道影子。他说道：“江川，对于我爸爸这样的人来说，什么错都可以犯，但纪律是底线。一个正在被彻查的贪官，儿子却是高考状元，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你觉得民众舆论会是怎样的？”
江川：“就这样算了吗？程净这跟你没有关系，你不会坐牢，为什么要抹掉你的荣誉？”
“因为那是我爸爸。”程净面无表情地将矿泉水瓶扔进路边垃圾桶里。无论他跟程宇民的关系疏淡到何种地步，外人眼里他们始终都是休戚相关的父子。
快要到家的时候，程净顿住脚步，说道：“江川，你回家把你是市状元的消息告诉你妈妈，接下来除了招生办的老师，应该还有别的采访之类的事情，酒席也是要办的……我先去爷爷那边，你想找我讨论专业的问题，可以随时来。”
他转身要走，被江川一把拉住。
明明不是生离死别，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任何难以调和的矛盾，但为什么……这一刻如此难过呢，比失去对方还要难过。江川说道：“程净，我根本不是什么市状元……你比我多了43分，比全省第一多了19分，在你这里我有什么荣誉？”
程净静静地看着他：“江川，我原本没有参加高考的计划，所以这个荣誉是你该得的。”
“程净！”男生越平静，江川却越难过。话是这么说，可是明明事实并非如此。总有一些事情和大是大非无关，却折磨得人心生憔悴，质疑曾经的一切。男生那样平静，转身便走，没有迟疑得让江川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程净！”江川赶上他，“你还能报学校的吧，你的分数只是不公开没有被取消，你想报哪个学校？我跟你一起报！”
晚上回家的时候，家门口聚集了很多人，老远就听见蒋莉的声音。江川在屋顶上坐了一会儿，远远看着人群当中容光焕发的靳敏，心中滋味莫名。
时间若是回到四年前，这一幕应该是他的愿望。那时他逼着江国栋和靳敏离婚，被整个西塘口的人指指点点，江川只倔强地说：“妈，我会让你一辈子脸上都有光的。”
中间坐牢，改变了当初的想法，害怕自己以后再出事要先留一笔钱给家里。一年前遇见程净，想要今后还能够和程净在一起，所以咬牙复习，半夜开车等红灯的空档里都在背单词。
没有想到，y-in差阳错的，最后实现的竟然是最初那个愿望。他真高兴能让妈妈如此骄傲，可是他没有办法笑出来。这个荣誉不是他的……这样的暗箱cao作，换成别人他可能真的毫不知情，但被暗箱掉的那个人是程净，为什么偏偏是程净！
他甚至不敢把这一切告诉靳敏，让靳敏落一个空欢喜。
可是这件事瞒不住。铺天盖地全是高考分数的消息，省状元是谁，考了多少分，不用主动关注也会走进任何一个人的眼里耳朵里。靳敏终于疑惑了：“川子，那天你查成绩，程净考了多少分来着？我怎么记得他的分数比省状元还要高啊？”
该撒谎的，让靳敏以为自己听错了，也该糊弄什么都不懂的大人以为程净的学籍还在N市，他一向撒谎都不带眨眼心虚的。可是现在，他怎么都没办法说出口。
不对，一切都不对。
靳敏察觉了江川的吞吞吐吐，又问：“怎么了？”
成绩公布之后，家里的客人就没有断过。靳敏抽空把家里整理了一遍，还买了很多招待客人的吃食。明天有记者过来采访，靳敏很忐忑，一直在里外转悠。这会儿见江川神色有异，便追问下去。
江川把事情说了出来，靳敏的脸色现出凝重。
江川说道：“妈，程净知道你高兴，不让我说。可是他爸的事还没解决，他哪儿都不能去，就待爷爷家里呢。我放假也没去哪儿疯，就陪着程净呢，我真的很怕他有事。”
程净有抑郁症，这种情况下他真的非常担心程净会不会想不开。靳敏不知情，但也明白程净现在的状态令人担忧。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有点缺心眼，对人总是不掺杂质的好。现在程家出了事，连累到程净竟然跟他家有着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靳敏想了想，说道：“你去陪程净吧，有事跟我说……明天的采访，就算了吧。”
“妈，”眼眶一热，江川抱住靳敏，“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江川去找程净，把靳敏的决定说了。靳敏的好意，他以为程净能明白，没想到程净说道：“你们不需要这么做，我早就说了，这是你应得的荣誉。”
“什么应得不应得！”顾不得老人也在，江川提高了声音，“我不管你有没有想要参加高考，你分数最高这是事实！”
程净抱歉地冲着老人看了一眼，拉着江川走出院子，走到巷子尽头无人的地方。江川气到踹墙：“我真的很不甘心！我他妈看你拿状元就是更高兴，凭什么要这么对你！”
程净：“这和公平没有关系。”
他们在这件事情上再次暴露出了本质上的分歧。江川觉得这件事里，太多猥琐不堪的地方，对程净极其不公，而他占尽便宜却内心难安。而程净深谙规则的运用，清楚做出这个决定的人要掩饰什么。哪怕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也知道和是否公正无关。太多的事情，就是在这种悄无声息地情况下改变了该有的面貌。既然无法扭转，纯粹的情绪发泄则显得毫无意义。
程净想了想，说道：“取消采访也好，你这个样子，在镜头前说出来，不知道又要牵扯出什么乱子。”
“喂！”江川生气，“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也要这么冷静？”
程净连忙安抚他，伸手圈住男生的腰，露出这段时间里难有的温柔，说道：“江川，我的成绩只是没有被公布，不是被取消啊。”
江川捧着他的脸，说道：“程净，你爸爸会没事的吧？谁干的到时候一定要查出来！”
程净偷换概念，用自己的成绩没有被取消来安慰江川，终于把江川暴躁的情绪安抚平静了一些。靳敏无端要取消采访，程净怕她在找理由的时候说漏嘴，便在电话里叮嘱了一番。
这件事，程净并不觉得江川一家人需要对他心怀愧疚，但显然靳敏无法不这么想。他不忍心让靳敏露出羞愧的表情，很快就挂了电话，也没有打算见面。
关于志愿的事，他心中还有疑虑，但江川一定要直接复制他的志愿表。程净考虑了一阵，打算跟江川坦白的时候忽然传来消息。
程宇民自杀了。
第53章 053真相
053真相
程净得到消息是在早上。那时他和爷爷吃完了早饭，收拾好了东西站在院子里，等着江川过来一起去网吧填志愿。
看到那个来电号码，他以为是要传唤自己，电话那头的人却用一种低沉而冷漠的腔调说道：“程宇民同志在凌晨四点自缢身亡。”
程净的脑袋里面嗡了一下。
手里的背包啪地掉到地上，老人闻声自屋里探出头，走过来询问怎么了。程净捡起背包，面色平静地对老人说道：“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如……”
“不用啦。”老人摆摆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几下，“小朋友好好照顾自己。”
程净看着老人，点点头走出院门。小巷又窄又长，进不了阳光，尽头的大街上一片明亮。程净顿住脚步，耳畔响过那句“程宇民同志在凌晨四点自缢身亡”，目光怔怔的，忘了呼吸。
再走几步就能沐浴到阳光，他迟迟没有挪动脚步。不知道过了多久，光线一暗，一道影子挤进了程净的眼睛里。江川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跑到院门口跟老人说再见。
吻落在脸颊上的时候，程净拉了拉背包带子，像扯着一点温柔。他回头，看着风似的江川重新跑到自己面前，平静地说道：“走吧，去填志愿。”
分数的事情，靳敏蒋莉她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时候，安慰是很徒劳的，程净便选择了回避。他觉得应该瞒住的，至少让长辈多开心几天，但既然江川没这么做，再去多言也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