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蜂飞舞 作者:公渡河(下)【完结】(55)

2019-07-05  作者|标签:公渡河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思及此,邢衍觉得自己有可能比何其早一步流下泪来,他忍不住想冲上去抱住那个伤心的男孩。

  何其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自嘲地笑道:“邢衍,你不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我已经忍得够辛苦了,不要让我功亏一篑啊。”

  他转过身,走到铁皮屋子前,推开了那扇门,里面除了一个砖砌的灶台,还有些七七八八的杂物,果然不剩些什么了。

  邢衍在何其看不到的时候,悄悄地从眼角抹去了泪痕。他都觉得自己太没定力了,何其明明还在忍耐,他倒先哭了起来,怪不得何其天天叫他爱哭鬼,真的一点儿也不冤。

  他跟在何其后面,打算走进去的时候何其迎面出来了,两人差点撞在一起,何其一瞬间还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他随后说道:“出去吧,里面没什么好看的。”

  一楼有扇木门,被大铁链子拴着,只用一个小锁头锁住了。这种锁,连邢衍都能拿根木头加上杠杆作用轻轻撬断,看上去并没什么作用。何其想起好像没找到这把锁的钥匙,他四下找了找,从地缝里挖出一块砖奋力地把它给砸断了。粗壮的锁链应声分开,他随手把转头扔在地下,推开了木门。

  一楼也是空的,除了积满灰尘的藤编篮筐和一个手工做的木柜子,它们都有一定年头了,这还是他爷爷n_ain_ai留下的。

  邢衍看见墙壁上贴了一张陈年的画,上面画着放烟花,里面的小人都穿得很厚实,拿着手里的烟花手舞足蹈,围站在一起欢笑。那张画有一半被黒霉和灰尘覆盖着,上面的小人表情变得很模糊。

  细小的尘埃在微光中飞扬起舞,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被气流鼓动,竞相朝着他俩扑面而来。何其皱着眉头捂住了口鼻,连邢衍都撇过头打了两个喷嚏。

  何其说:“这里也什么都没剩下了,上楼去吧。”

  他们沿着外缘的楼梯走上去,邢衍看到了很多个码放在一起的空花盆,就堆在楼梯的中间平台的角落里和铁皮屋顶上。二楼的阳台上也都是灰尘,近日来雨季,地上总是s-hi漉漉的,青苔都快沿着墙体一路爬到天花板上去了。这栋三十年前的建筑,阳台的栏杆和房子的气窗是很漂亮的花鸟石雕,十分的有中国古典特色。

  二楼的房间好像就是他们的卧室。

  何其在口袋里找了找,摸到了另一把钥匙,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门给打开。邢衍站在身边,何其迟迟不打开门走进去,他轻轻唤了一声:“何其?”

  他才回过神来,握在门把上转动手腕,打开了尘封数月的房门。

  里面的家具比其他两处地方的都多,一道木板把房子做了个隔间,外面大概是客厅,摆放着藤椅和茶桌,靠墙的地方还有一个电视柜,旁边有一个空的书柜,玻璃柜门上面积了一层灰蒙蒙的灰尘。一盏朴素的大吊灯从顶上悬挂在茶桌正上方,邢衍可以想象十几年前,何其的父亲曾坐在这张藤椅上,拿着报纸在吊灯下阅读,何其可能就地坐着,愉快地看着电视节目。那他母亲呢,他母亲这时候会在哪?

  何其回过头望着他笑道:“这些家具我当时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们扔掉,很傻吧,没过几天都要被当做建筑废料拉去扔掉了。”

  “何其……”

  何其打断他:“你不用想着安慰我,我都想开了,真的。”他笑着说:“反正人生就是不断失去的过程,十一年了,我也该试着接受这一切。如果还哭哭啼啼的,我妈会不放心我的。”他尽力扯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并不能让邢衍感到好受一点。

  卧室在隔板的里面,有一扇小门被一张门帘给遮住了。门帘上是一副中国山水画,何其一边掀开一边对邢衍解释道:“这张是后来我爸换上的,品味很糟糕对吧。以前的门帘上有我妈亲自绣的两条仙鹤,可漂亮了。我怕弄脏所以给收起来了,下次拿出来给你看看。”

  邢衍还没来得及说好,他就被卧室里摆设惊讶住了。

  除了每件家具上都覆盖了灰尘之外,该有的家具好像一样也没少,所有的空间都挤得满满的,一张木头做的大床摆在中间,大衣柜在床脚边,仅留下一点多余的空间让人行动。窗边并排放着一张书桌和一张缝纫机的桌子,那是他父母亲并排工作的地方。邢衍问何其他睡哪里,何其说他小时候在这张床和他们一起睡,上了初中就搬到楼下一个人睡了。他妈死后,他爸一个人用这个房间,但以前的摆设都没有变过,还和他母亲在世的时候一样。

  “不过,”他又笑了:“我父亲已经有好几年没回来过了,要不是说要拆迁,他可能根本连这个家都不记得了。”

  邢衍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他就把脸转了过去。何其在卧室里缓缓地走动,沿着床底的过道绕到了书桌前,伸出身子用力地打开了那扇木窗,室内的光线顿时明亮了很多。

  他背对着邢衍开始用愉快的语气对他说:“以前在外面看电视不小心睡着了,我妈都会叫我爸把我从地毯抱到床上。大部分时候我一沾床就醒了,我妈就得离开缝纫机的桌子躺过来哄我睡觉。她会打毛衣,小时候我有很多衣服都是她织的。我的衣柜里还留着上初中后她给我织的最后一件毛衣背心,当时我还嫌它土,死也不肯穿……”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到最后邢衍几乎听不到了。从背后看见何其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那张缝纫桌的桌面,拉出一条条长长的尘埃轨迹。他打开了缝纫桌的暗格,把老旧的蝴蝶牌缝纫机拉了出来。阳光下,无数细小的微尘绕着黑色的机身翩跹飞舞,如同银河系里流转的繁星微缩于这张桌上,经年的回忆一并涌向此处。

  他的手突然攥成一个拳头,敲打在另一张桌子上,邢衍赶紧跑了过去,捧起他的手心疼地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何其在发抖,他咬紧了牙关,露出愤恨又委屈的表情,邢衍忍不住把他的脑袋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地安抚着他的后背。何其在他怀里摇着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他活得那么开心,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邢衍明白的知道何其嘴里说的“他”是谁,他很想告诉何其——“人应该向前看”,但邢衍什么都没说,何其现在一定不会想从他的口里听到这句话。

  所以邢衍柔声地对他说道:“我们可以把这张桌子搬走,搬到一个不会被拆除的地方,让它静静的待在那里。”

  何其在他怀里闷声轻笑了一下,说道:“邢衍,你也傻了。利姨是不会希望看到我妈的遗物出现在她的房子里的,一个女人无论有多慷慨,她都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他抬起头,离开了邢衍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再说了,就算把她的遗物全都搬到我的房间,人也回不来了。难道我要一辈子抱着一张桌子回忆往事吗?”

  在这一瞬间,邢衍觉得何其与他的距离从来没有过的遥远。他好像突然看不透他了,不明白这个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是何其从来没有在他人面前表露过的,内心最深处的一面。

  他说,他不是一个喜欢回望过去的人。

  在何其的心里,母亲的离世给他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疤,这是谁都弥补不了的。即便是邢衍,也无法在此刻让他觉得好受半点。

  何其说,他会把一切的家具都留在这里,让它们跟着整座房子变成灰烬。他甚至转过头来一脸笑容地对邢衍说,其实自己是个内心消极的人,即便把这些东西放在身边,他也总会联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它们逐渐消亡的样子。要是自己也像母亲一样,毫无征兆的从世上离开,只留下一屋子无用的物件,被后人当做垃圾给清理掉。那样的场景比现在不是更要悲哀上十倍吗?你说呢,邢……

  他来不及把话说完,剩下的言语就堵在了喉咙。

  邢衍的脸上还带着茫然,直到看到何其错愕的表情,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泪水滑落。

  在何其的眼中,自己的表情一定悲伤得可怕。

  情绪逐渐上涌,他脸上的泪越来越多,何其愣在原地,突然不知所措。

  他哭过太多次了,但从没像今天这般哭过。眼泪如同流向大海的黑色暗河,脖子都一并濡s-hi。

  当听到何其说出他可能会从这个世界上毫无征兆的离开的时候,那一瞬间邢衍才发现,原来他对何其的感情疯狂到,甚至可以用毫无理智来形容。

  如果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连一秒都不愿独活。

第97章 chapter 22

  何其从角落旮沓里拿出两把破扫把,对邢衍说开工吧,最后一次把这个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再走。

  早上来的太匆忙,昨晚说好要带的打扫工具一个都没带。他们只能把整座房子的灰尘清理出去,再看看能不能从隔壁借来抹布把房间内所有的窗子都擦干净。

  在布满尘埃的房间里劳动简直就跟在红色雾霾天露天工作一样,何其稍微动动扫把,邢衍接连打了十几个喷嚏,连眼睛都红了。这可怎么办?他跑到隔壁借抹布的时候,女主人顺便把两个口罩和头巾给了他,说是送的,抹布也不用还了。她还好奇地问这么一个破房子,还打扫干什么。何其只是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是这家的媳妇,何其十多岁的时候就嫁了来,但嫁过来的时候,何其的母亲刚死,所以两家并不熟悉。他母亲活着的时候,邻里关系还算好,家里有个会说话的女人,街坊四邻来往起来也便意。后来剩下他和他父亲,两个都不怎么爱跟人交流,渐渐的就和邻居疏远了,只是在见面时还会彼此打个招呼。

  工具搞齐了那就开干吧。何其帮邢衍把头巾绑好,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就这样他看上去还是很帅。也许只有流浪时满身污秽,一头乱发再加上一脸大胡子的时候,邢衍才会变得不怎么帅气。

  他们把积压在家具上的陈年灰和蜘蛛网给扫了下来,何其负责扫地,当把地上的灰扫出一座小山时,连他自己都惊讶整座房子居然能脏到这种程度,可以说得上扫出一片沙漠了。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55/58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