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蜂飞舞 作者:公渡河(上)【完结】(52)

2019-07-05  作者|标签:公渡河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何其和邢衍把她们送上出租车,妞妞趴在她妈的肩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眼里已经没有泪水了,有的只是无波澜的眼神。在何其帮王姐把行李箱放进汽车后备箱的时候,妞妞朝邢衍伸出了手,让邢衍握住了,她的脸贴在她妈肩头,看着邢衍说:“阿衍哥哥,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吧。我就要走了。”

  邢衍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他压下心中的难过,对妞妞说:“不会的,你妈妈有我的电话,以后你想我了,就打电话给我,我也会经常联系你的。”

  妞妞那双漆黑纤长的眼睫毛垂了下来,将大眼睛盖在y-in影下,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搭回她妈的肩上,悲伤地跟他告别:“我会想你的,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的奥特曼王子,希望你不要忘记我。”说完这句话,她又哭了。

  王姐把她抱进出租车里,关上了门,对着车窗外的他们挥手作别。

  司机启动了汽车,朝着他们的方向喷出一道白色的尾气,缓缓行走了。

  天这时又下起雨来,他们手上空空,都忘了带伞。幸亏只是绵绵的小雨,如同江南地区早春薄纱似的雨幕,笼在他们身上,像一条郁色的帐幕将何其与邢衍两个同世界隔离开来。

  他们在白茫的雨里,默不作声地走着,任凭沁凉的雨丝打s-hi眉间和头发,没有心情抱着头躲避这场雨。

  走到出租屋下,何其在防盗门前突然停下了,邢衍注意到他没跟上来,开门的动作也停止了。

  他转过身,看着他,呆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何其脸上有两条清亮的痕迹,那不是雨水。

  雨势渐大,从高楼飘落下来,撒在何其的身上、脸上、衣服上。他没有行动,直到邢衍一把将他拉扯进来,撞在自己的怀里,让残酷的雨不再落在他的头上。

  他s-hi透了,衣服沁着水,身体微凉,在邢衍的怀里微微颤抖着。

  邢衍抬起两条坚实的臂膀,将他牢牢地圈在怀里。

  他的眼睛埋在邢衍高大的、略显健壮的肩上,有温热的液体默不作声汩汩流淌着。

  到最后,一句道别珍重的话都没说出口。

  “邢衍,到底是社会不好过,还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在社会上过不下去?”何其低声地说。

第47章 chapter 47

  邢衍趁何其洗澡的时候,冒着雨找到房东先生,拿回了王姐给他们留下的钢琴。

  房东接到他电话时,语气听上去不是很肯定地说:“下那么大的雨,淋坏了琴怎么办,不如先放在我这,等雨停了再说吧。”

  邢衍对着他家楼下的通讯器,擦了额上流下来的水珠,着急地说:“您先把门开开,我上去拿。”

  房东看他那么执着,也不再说什么,在楼上把门打开了,邢衍二话不说地冲进去,三步并作两步跨着台阶跑上去。

  房东的家门是开着的,他穿着拖鞋,抱着电子琴等在那里。看到邢衍气喘吁吁上来,手里抓着一把黑色长柄伞,身上却是s-hi的。他没有把电子琴直接交到他手里,而是叫他在门外等着,自己进去找了两个大的黑色垃圾袋,将电子琴包裹起来,才交到了他的手里。

  邢衍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转身跑下楼梯,他的脸上布满了水珠,分不清是汗是雨。

  何其洗完澡从里面出来,他走到屋里叫了一声邢衍的名字,然而没有人回应他。邢衍不在屋里,外面正下着大雨,何其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他。他奇怪地走出房门,正看到邢衍撑着伞从楼梯上来,手里抱着一个裹着黑色塑料袋的大型物件。

  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擦头发的毛巾,问走过来的邢衍:“你去哪了?手里拿着是什么?”

  邢衍把走到屋檐下,和他面对面站着,何其给他让了一个身位,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伞帮他收好,搁在门边。邢衍抱着物件走进来,他身上都s-hi透了,水沿着裤腿淌下来,还好屋里的地板也是s-hi的,没多大的影响。他把房东给包好的两个黑色垃圾袋拿走,把王姐给他们留下的电子琴放在了桌子上。桌上还放着何其的电脑和一堆的杂物,只剩下一点多余的空间勉强放得下这张琴。

  “我把妞妞的琴拿回来了。”邢衍说。

  “是嘛……”何其的眼神暗了下来,他还没从先前的情绪走出来。

  他走过去,摸着发黄变旧的琴键,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抬起头,对邢衍说:“你先去洗澡吧,热水已经烧好了。”邢衍犹豫了一下,他看着何其不肯抬起来的侧脸,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何其帮他找好了衣服,就放在他的床上。邢衍走过去,拿着自己的衣服进了洗澡间。

  等到洗澡间的门关上,一声深长的叹息从何其的喉咙里发了出来,但胸口郁结的闷气还是堵着,半分都没有消去。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坐到了自己的床上,双手十指交叉搁在膝上,身子往前倾,脑袋低垂着,目光始终放在那张琴上。

  他想,邢衍没有必要这么着急把它要回来的,外头的雨下得那么大,他淋s-hi了一遍又一遍,感冒了多不划算。再说,他现在也不想看见它。今天的分离竟然在他的心里发生那么深刻的影响,这是何其自己万万想不到的。跟妞妞如此要好的邢衍,反应都不及他来的大。感情丰富的人兴许不是邢衍,而是他也不一定。

  何其在心里自嘲地笑了。

  他直起身子往后仰,躺倒在床上,看着漏雨的铁皮屋顶发着呆,四肢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瘫软在身侧,半分也动不得,他也不想动。就想象自己是一株植物,半个世纪没被浇灌的那种,一场大雨也无法使他补充生气,因为根已经枯死了。

  他许久没感到如此难以忍受的孤独了,自从邢衍搬进来后。

  爸爸又打电话催他回家,说他反正在大城市里也没什么前途,还不如回家考公务员,或给他继母帮忙家里的生意。养猪场已经不做了,她跟村里的人合作开了一家农家乐,生意不错,很多城里的人慕名前来。妹妹今年上小学,淘气得不行,在家里谁都说不动她,还老跟小区里的男孩子打架,被人叫做“男人婆”。小学同学结婚了,对象是他小时候曾暗恋的前桌。何其没告诉过别人,那女孩儿如今在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绑着双马尾坐得笔直的背影。

  听说村里要建一条公路,老家附近的好几户人家都要奉政府之命进行拆迁,不知道他家的房子会不会“中奖”。

  你看,并不是没有烦忧的,只是他把自己置身于远离城市的上空,躲得远远的。

  这些,别人都不清楚。

  他也曾想把邢衍当作树洞,把烦心的事都告诉他,毕竟他是这座城市唯一一个亲近他的人。

  但何其只向他透露了一部分,没有把真心话全都告诉他。因为他自小就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话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平添对方的心事罢了。他看得出邢衍很关心他,但是没有必要增加他的担心。

  何其想到王姐临走时的眼神,疲惫如千斤坠压在了身上,他躺在床上,轻飘飘地叹了一句:“好累啊……”

  邢衍正好从洗澡间里出来,穿着短裤短袖,也用毛巾擦着头发。他看到何其大咧咧地躺在床上,便把毛巾挂在脖子上,朝他走来。

  何其正在闭目养神,均匀地呼吸着。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额上,他睁开眼睛,邢衍坐在床边,发梢滴着水,落在脖子挂着的白色毛巾上,给他探体温。

  “你干嘛?”何其有气无力地问他。

  “你的脸好红,身体是不是不舒服?”邢衍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抬起手臂,将邢衍放在额上的手掌移开了,“只不过淋了一场雨,小题大作!你淋了好几次,我看你才要感冒了。”他翻了个身,头发还没干就爬到了枕头上,看着邢衍说:“我要睡一觉,你不要叫我。”

  “可你头发还没干,要感冒的。”

  “我累了。”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邢衍也拿他没办法。

  何其躺在床上又做了许多的梦,这回他清晰地记清楚了。

  梦里知道是梦,天空也下着雨。

  他站在长坡,没撑伞,王姐和妞妞背对他走远。白茫的雨雾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也许是雨水进了他的眼睛,何其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觉得朦朦的雨里,不清楚在哪个方位的太阳竟也那么大,眼前闪光灯一般的光线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一把黑色的大伞罩在他的头上,周围一切的景色转眼间发生了变化。他身材矮小了许多,童年走过无数次的小路出现在眼前,耳边是畦田里蛙声长鸣。雨已经停了,刚浇筑的白色水泥路上反s_h_è 着烈日的阳光,同样照得他眼花。

  母亲的身影出现在反光的水泥路上,一边用她最喜用的帕子擦着脸颊上的汗,一边缓缓走来。地面蒸腾着热气,将她影子照得像海市蜃楼一样。何其看着她,如同隔着一块白色带着花纹的透明玻璃,是那样的不真切。

  多好啊,她朝他走来。

  知道是梦,何其的嘴角微微上扬着。

  即便是梦,这也是个温暖的美梦。

  他等着母亲走过来,像从前那样抱住他,用家乡的话,温柔地唤着他的小名。

  热气熏腾着他,背上和腋下大汗淋漓,他心里焦躁得不得了。母亲一直在水泥地上走,那么短小的路程,仿佛永远走不到。他想跑过去,身体却动弹不得,脚下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他张开了嘴巴,发出了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叫喊声。

  何其在梦里流着泪,他双膝跪伏在被太阳炙烤的大地上,无声地哭泣。

  黑色的大伞垂下来罩住了他,有人轻轻摇晃着他的身子,抚摸着他的脸庞,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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