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 作者:驴叔【完结】(5)

2019-07-01  作者|标签:驴叔 甜文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阮霁蓦的睁大了眼睛,按在酒坛上的手因为过度用力已然现出惨白之色:

  “怎么会这样?!”

  第 6 章

  “仗好不容易打赢后,班师回朝之际,我们的队伍却就地遣散,因为朝廷不再需要这么多人马了,国库空虚,只好克扣养兵的费用。

  我和兄弟们每人只领到了微薄的遣散费,那时正值荒年。

  你一个读书人,相必家里也是锦衣玉食,必不会知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苦辛。

  我们九死一生、抛头颅洒热血帮朝廷打赢了仗,可狗朝廷却如此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对待我和兄弟们,全不顾我们的死活!

  去他的精忠报国,去他的守卫苍生!

  我们连自己的家人都守护不了,连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都吃不饱、穿不暖,还谈什么忠义!

  索x_ing带弟兄们反上了山,落Cao为寇,起码能过上丰衣足食酒足饭饱的日子!”

  江九秋说完喝空了一坛酒,将酒坛往地上摔去,清脆的响声中酒坛已然裂成无数碎片。

  阮霁像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眼眶不知为何在颤抖中微染上了红色,只是直愣愣的看着江九秋,夜色已渐渐深重了,江九秋的面孔虽然近在咫尺却也被夜色模糊看不分明。

  “你……”

  阮霁不知道他还能再说些什么,寂静了许久,江九秋好像听见阮霁用低微的声音说:

  “我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考取功名是为了报效国家为黎民百姓做些事情,我亦知道现在朝纲紊乱政治昏暗,可我还是一心要往里

  扑,因为我不信!”

  阮霁忽然抬起头,

  “我不信这个朝廷当真一点救都没有!我不信这个肮脏的朝政的某些渣滓真能只手遮天!我想要做出些政绩,我想要发出一些光亮来,甚至可以的话我想肃清这个朝廷的风气我想改变这个污秽的朝政!”

  阮霁的目光愈发清明坚定,

  “我不信他们能改变我的一腔赤子之心!我要待在这个朝政里,我要往上走!”

  江九秋却始终只是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阮霁觉得他像是在看一个笑话。阮霁眨了几下眼,抓酒坛的手抓的愈发紧,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岳前辈的尸骨……”

  江九秋淡淡道:

  “自然厚葬了。”

  瞧了瞧他,又挑眉补充了一句,

  “用我抢来的不义之财。”

  阮霁咂咂嘴,忽然把桌上摩挲了许久的酒坛拿起,江九秋眼睛一亮,嘴角勾起来。阮霁略一停顿,扬起头“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口酒,却又在舌头感应过来味道时一下子咳吐在地上,好烈的酒……好辣……

  江九秋看了他的样子一下子笑开了,那是毫无防备毫无遮掩的爽朗开怀的笑声,荡漾在夜色里、月的清辉里。

  阮霁没想到他竟会在自己面前这样笑,先是一愣,随即竟也不知为何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两段畅快洒脱的笑声就这样在夜色与星辉中掺和交融在一起,仿佛他们已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阮霁忍着又灌了几口酒后,勉强适应了这酒的味道。

  这一夜大部分时间,两人只是看着天,看着月亮和星子,看着远野延伸向远方直到在夜色里辨不清天地。

  偶尔对上彼此的眼神,接着互相清脆的碰响一下各自手中的酒壶。菜动的不多,话说的也不多,只是一壶又一壶的灌酒。

  直到月上中天,寨中的灯火都熄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守夜岗哨亮着的零星几点,两人的脸颊都熏染上了红色。

  江九秋这几年酒量被练的已然可谓千杯不醉,今夜却有点失控了。

  阮霁本就不会喝酒,今夜强撑着自己灌了这么多,早已迷迷糊糊,放任自己意识不清。

  江九秋看着面前的人,用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我原以为自己再不会与人说起这些……”

  恍惚间江九秋觉得那人好似在低声不断嘟囔着些什么。便微微摇晃的连着石凳一下一下向那人身边挪了过去,把耳朵贴近那人嘴边:“什么?你说什么?”

  阮霁眼睛眯着,嘴角露出含混的笑容:

  “岳前辈,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我幼时父亲便在战场上牺牲了,母亲连父亲的头七未过就改嫁他乡,再不过问我,孤老的爷爷就在此时站出来说从今后他养我就是了,和爷爷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虽然清贫,却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日子。爷爷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看我做大官,为国尽忠,我却连及第都未来得及让他老人家看到……参军的那一年,爷爷刚走,我又再次考场失意,想着,若在战场上,死了便死了罢,倒也解脱……就去参了军。‘浮生所欠唯一死’啊哈哈……”

  江九秋觉得脸颊上忽然凉凉的,抹了一下,原来是离得太近阮霁的泪滴到了自己脸上。

  江九秋低低的叹了口气,阮霁感觉有阵带着酒香的微风拂过了自己的脸畔。那微风还未过完,又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他不知道自己哭了,也并不知道那动作是在帮他拭泪。

  “后来我到了军中,周围的人老是合起伙来欺负我,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因此也对他们的欺辱并不反抗,有仗打起来需要后勤支援的时候,我都是第一个抢着去。

  老天爷捉弄我,竟然这都没让我死成……

  后来,岳前辈调来了。

  他看我吃不饱饭就偷偷的把他的那份分给我,给我他多出的衣裳,他还教我武功……

  从小到大,只有爷爷待我好,自爷爷走后,我一人漂泊在这世上,那么久,那么久,他是唯一一个肯真心待我、对我好的人……”

  阮霁已经哽咽的说话断断续续了,

  “今天你却告诉我岳前辈被冻死在街头无人收尸!……”

  阮霁攀倒上江九秋的身子,几乎将整个重量压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衣襟,双颊熏红,倒映着月华星辰的眼眸里泪花晶莹闪烁,皱着眉头望着他。

  江九秋刚才为他拭泪的手还捧着他的脸,第一次见这脸时,因为看惯了寨子里糙汉的粗鄙俗犷,就觉得这男人怎么白净秀致的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这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这张脸,虽然月影昏黄,竟还是好看的让江九秋呼吸一滞。

  他知道自己的手一向冰凉,阮霁酒气上涨的脸却很烫,江九秋感觉到掌心一点点的暖起来,喉结动了动干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这人的睫毛真是长,江九秋不知为何忽然想,他的睫毛上还沾着泪花,s-hi润的,仿佛是山间的松叶沾了初晨的露水。

  江九秋忍不住舔舔干涩的嘴唇。

  阮霁说完那段话已然双目阖闭彻底不省人事,他起先靠着江九秋靠的并不牢靠,江九秋用双臂将他稳了稳,可他唯一的可依物除了坐着的那个小石凳就只有江九秋的身体了,于是江九秋只能将他再往自己这里搂了搂,这下阮霁彻底瘫倒在江九秋的怀里了。

  江九秋没有过女人,以前一直在行军打仗哪有空闲考虑这个,后来落Cao为寇更不曾妄想耽误别人黄花姑娘。

  他感受着自己怀里此刻的温软,双手还扶着那人的背,完全是一个怀抱的姿势。

  哪里来的如此急促的擂鼓声,江九秋深呼吸几口,这么寂静的夜,人原来是真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的。

  江九秋闭了闭眼睛稳稳心神,手却不自觉紧了紧,今夜确实喝的有些放肆了。

  第 7 章

  阮霁醒来时,头痛欲裂,肠胃也觉搅成了一团,他凝滞了许久,才渐渐想起来昨晚仿佛是喝酒了。

  唉,真是不该喝酒,果然全身都会不舒服。

  外面走进来一个小厮,极礼貌的询问他是否现在洗漱用餐,倒不像个土匪了,并说大哥交代了等他收拾好就避开二帮主悄悄送他下山,最后还捧出来被清洗干净的他最初穿来的官服。

  阮霁还在扶着额头回忆昨晚的事,听到小厮的话,抬起头:

  “他要放我走?”

  寨子里的人大都不习惯早起,亡命之徒,能自在一些是一些。天刚蒙蒙亮之时,值岗的人却在守卫塔上看到了他们大哥的身影,早晨的清冷迷蒙让他的身影看上去竟有些寂寞萧索。

  过了一会儿,值岗的人又看到了一个兄弟领着个官服打扮的人朝自己这里走来,正欲阻拦,那个兄弟先亮出了大哥的腰牌。

  值岗的人下意识往大哥站了许久的那个方向看去,那里的人影却已不在了。

  岁月确是如流水的。阮霁的年龄愈长,愈是感同身受这句话。回来先是去拜访了巡抚,话里行间听出巡抚怕担责受罚还正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失踪上报时,他倒体贴的自己回来了,整个衙门上下都很惊奇。

  头一次见到的每一个人都主动向他问候,其实都是想听个新鲜故事。他又不知如何据实相告,只说是自己找准时机偷逃出来的。

  这事情渐渐被大家淡忘平息后,他每日只处理些闲散的公文,偶尔会有几个家长里短的案子,日子过的真如流水一般平淡不惊。

  那段束龙帮山寨里的经历,愈来愈只好似一场梦。

  春风一拂,万物复苏,一派鸟语花香莺雀争鸣中,阮霁却在他的陋室桌前忍不住伸个懒腰,觉得近日确是松散了些。

  活动了下脖颈,收心继续练字,沾足了墨,这部圣贤书他从小到大已不知抄写过多少次,“克己复礼为仁。克己复礼为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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